这也是罗密欧瞧不上章家的缘由,章嘉岩算什么世家公子?他祖父早年不过是占山为王的土匪罢了,一天书都没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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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慈行靠着衣柜蓦地笑了出来。“这么说,如果你没碰上祁二爷,很有可能去了章帅手下。我知道他们这一派系的军阀元老,多是绿林出身。”当然了,绿林出身是个好听的说法。大部分土匪,从来不劫富济贫,而是逮谁都抢。
不过,赵慈行口中的章帅却不是曾在东北风光一时的章陵顺,而是章陵顺的次子,也就是章嘉岩和章嘉蕊的父亲,章成威。章陵顺死后,权力交到次子章成威手上时,手下的兵已不多,地盘也比章老爷子当年小了不少。未尝没有嘲笑章陵顺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无用之辈的,长子留洋去了美国竟一去不回,次子继承家业无奈能力有限。到了最敏感的那一年,章家“兵权”悉数上交不说,章成威还大病了一场。第二代章帅自此在哈尔滨销声匿迹,也有传死了的,这就不得而知了。玛丽在火车上说的那句章嘉岩能保住家产靠的是章老爷子生前的关系没问题,章陵顺毕竟还有些过命的混的不赖的兄弟还活着。
这些,赵慈行之前都知之甚少,她都是今天下午听艾登说的。他们今天下午一起去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寻当年那对参加过叶莲娜十八岁生日派对的教师夫妇。打听到的结果是这对夫妇在日本人实际掌权后离开了哈尔滨,不知去向。之后他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馆,期间来了一个人。赵慈行不知道艾登是怎么联系到这个人的,看着像个地头蛇。在那人口中他们得知了那个山口先生的全名,叫山口谷和。而要打探山口谷和回日本后的下落就不是这一个下午的功夫了。他们最后去了哈尔滨市立医院。艾登检查了伤口,他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换过药,二人回到了宾馆。
此时,艾登正在镜前解衬衫纽扣。刚才给他换药的护士是个新手,沾了些污渍在他衬衫上。他听得赵慈行的话,眉眼仍是垂着,嘴角却弯了弯。“慈行的意思是我像个悍匪,还是……反正我当时不识字混进他们兵营也合适?”
赵慈行听他语气知他是开玩笑,但她还是拿眼细致观察他的表情,目光稍稍下落,又落到他的胸口。他在解倒数第二粒纽扣。指节分明,闲适慵懒。她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他面前。
艾登顿了下,她已经伸手去帮他了。他拿开自己的手,瞥了一眼镜中她的侧影。她低着头垂着眼眸,有些尖翘的下巴泛着绯色,那绯色向下向后延伸到修长的脖颈和小巧的耳朵。她今天没穿旗袍,穿的是她上火车时穿的那套青蓝格子袄裙,有点像女学生装也有点像西式的女士常服。不像旗袍那么张扬,但还是妖娆。尤其,他已经知道是怎样的妖娆。
“你倒是知道自己有时候像个悍匪。”赵慈行的动作也不快,她声音不大,说的还轻柔,可就是带着点不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大概是因着他一整天都跟她保持距离。她解完一粒,抬眼看了看他,他也看着她,她即刻又低下头去解最后一粒。“我的意思是,你的际遇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可能也不会认识。不过……”她解好了,昂起头,调戏的跟他说:“你穿制服应该很好……”她好看二字没说出口,他捏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点了点。
“你还好这口是吧?”艾登戏弄了回去,手没松,眼底有点妒色,“是在巴黎还是在北平街上看上过哪个军官?”
赵慈行立刻结巴了,又有些想笑。“我……不,不是……我是说你。”
艾登任她结巴,她不说了,他低头吻了她。不再是点一下,也没有深入,在她搂住他之前,他放开了她。“你换衣服么?”他边问边脱掉了衬衫,拿了件新的。
赵慈行盯着艾登后背上的疤痕有点发愣,想起自己第一回见到时无法控制的泪水,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可又像很久以前了。他当时说有些是祁二爷抽的,还有些想必是在教堂时留下的。他那时候还那么小,世界在他眼里,也许就是《圣经》里描述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