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很稀薄,他们没有撑伞,很快就走出度假小镇,踏入仅徒步才能穿过的狭窄而泥洼的山路。周遭的山色融入雾色,崖壁下溪流潺潺,给人缥缈而不在凡尘之感。
“好不好走?”阮决明走在后头,一手虚护着她右臂,以防她不甚跌落下去。
裴辛夷转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又不是菀菀。何况,菀菀也不需要你这么护着。”
本来是好心,却被这样戏谑。阮决明收回了手,却还是放不下心,亦步亦趋。
虽说香港那样的繁华都市,山路上偶尔也能见着狂奔的野猪,可到底比不上真正的自然山野。
沿途的风景清新而秀丽,视野开阔时,还能望见远处笔架似的起伏的小山。近处,植被茂盛,绿意之中点缀着不知名的花儿,雪落在花儿上,悄然融化。
阮决明没话找话,指着一些草木问裴辛夷认不认得。
裴辛夷只认得些常见的适合养于庭院的植物。她实在匮乏生活意趣,只晓得昂贵的手工制作产品。例如香氛蜡烛,她可以说出前中后香调,却不知原料本身的模样,更不消说培育环境了。
不论经历了怎样的曲折,她始终是个在精英主义教育和被消费主义裹挟的社会里成长起来的贵小姐。
阮决明像乐于做科普的植物学博士一般,说着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花儿,可以用来做什么。裴辛夷应得有些敷衍,还说:“知你博学多见,就不要同我炫耀了。”
阮决明轻笑一声,“怎么成了炫耀?”
“欸,我们小时候在森林里还迷路了,现在你长了见识,了不起是不是?”
阮决明哑然,笑着摇头。
裴辛夷又说:“你记不记那位阿公?走好远,我们就只遇到这么一位好人。”
“记得。”
密林的尽头是一道跨小河的吊桥,裴辛夷踏了上去,叹息般地说:“也不知道那位阿公现在怎么样了。”
阮决明静默片刻,说:“他去世了,九二年的时候。”
裴辛夷预料到了,还是感到莫可名状的惋惜,“可他年纪并不大……”
“你有冇听过一句话?”
“……”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阮决明扯了下唇角,似是自嘲。
裴辛夷默然,轻声说:“冇错,好人不长命。”
阮决明以轻松地语调说:“所以咯,我这样的祸害要活很久的。辛夷,你要和我一起活很久。”
“嗯。”
穿过吊桥,抄小径走过一片梯田,二人来到萨帕的街市上。
茫茫的雪落下,沿街的房舍屋顶被盖了一层轻薄的白色,松柏探出来的枝桠与树梢亦覆上了些许,好似沾了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