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狱不知吞噬过多少杀戮秀选手,但这一个大概它就是吞不下去了。
他们的眼神与触碰间中总有无限的言语,任何言辞和演绎在这关系面前都会黯淡无光,而他俩是这个歌舞升平、冷漠血腥世界的食粮。人们一点一点吃掉他俩,填充空虚的胃。
雅克夫基捂着伤口,一步步朝田小罗家的方向走,街上到处都是伤号,一处倾倒的建筑里,正在进行一场临时的秀,杀了人挂在房檐上。
他无视一切,寻找田小罗在的那栋楼,这里所有的房子都一样,但他就是一眼能认出她的。
雅克夫斯基上了楼,电梯自动打开,显示田小罗家的楼层和权限。她始终把他进入的权限列入其中,可他却从没来过。
他进了门,取下虚拟终端,丢在地上。无所不在的死亡消失了,他看到妹妹的客厅,和以前一样,乱七八糟,全是电子产品,日子像是随便对付一下。
接着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卧室的一角,穿着件印着星星的皱巴巴的睡衣,周围悬着无数屏幕,不断调整,光影变动,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她眼神专注,在任务窗口中显得放松而自信,像她很小时那样。但不再是那个时代了,她模样仍旧甜美,可眼中全是毁灭的光芒。
雅克夫斯基知道她在做什么,他一直知道,但从没问过。他不想交谈。
她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没看见他,雅克夫斯基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在门外她看不到的地方盘腿坐下,血一直在流出来,可他并不关心,只是掏出不锈钢酒瓶。
嘉宾秀的时候她冲出房间,还扭了脚。他追出去,听到她在杂物间哭,而他在外头站了半天,最终只能在一墙之隔的地板上坐下,拿出酒瓶。她一直不出来,他坐了一夜,这是他所有知道的陪伴的方式。
浮空城深处传来震动,主城将要坠落了。
她像没感觉到一样。她很久以前就分不清楚活着和死亡的界限了,他也一样。
他又喝了口酒,靠墙坐着,陪着她。
赛场碎裂了,夏天向大地张开的深渊坠落下去。
白林开着已一塌糊涂的浮空梭冲上去,无数的尸体和建筑板从周围掠过,接着他看到了他。
他曾想自己如何在这巨大的崩塌中找到夏天,可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像在抽签仪式上他第一眼看到他一样,没人能混淆这样的人。
白林想也没想控制浮空梭向下急转,向夏天的方向冲去。他没管隧道、虫子或是任何其他障碍物,把动力开到最大,只是牢牢盯着夏天。
场景极尽诡异之能事,偶尔可见自明灯破碎的微光,四周一片幽暗,白林朝着深渊疾冲。他什么也不在乎,如果拉不住夏天,那么安全、理智和未来都是毫无意义的。
世界在他周围颤抖、碎裂,又一掠而过,白林在高速运行的浮空梭上站起身,风压撕扯他,掠过的标牌在肩上留下一道深可入骨的伤口。
他毫无感觉,一脚勾着残破的车门,死死盯着夏天。
下方是融成一大片的广告牌,坚实的地面上,无数人扭曲的面孔看向虚无,白林冲下去,身体探入深渊,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
他抓住了。
在最后一刻,他一把拽住夏天的后领,身体被带得滑了两寸,但他收紧手指,一点也没松。
地面转眼到跟前,白林把火力开到最大,地面碎裂,露出下方血色内里,继续狂乱地坍塌。
浮空梭冲进地狱中,白林空出来的一只手猛打方向盘,反重力梭转了个急转,向上方冲去。
白林他一把把夏天拽到浮空梭上,他跪在地板上,查看夏天的情况。
那人安静地躺着,很苍白,那么冷,没有呼吸,伤得惨不忍睹,经过惨烈而漫长的战斗,几乎完全被撕碎了。
白林一手摸索着去抓旁边的医疗包,摸出一支急救针剂,看也没看注射到动脉里,一边不断试夏天的心跳和呼吸。他不确定是否一切都是徒劳,也许……他已经死了,就在与他咫尺之隔的地方,而他再一次落得满手鲜血,什么也留不住。
世界在周围大片坍塌,白林伸手把他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撕开了整个医疗包,仍在不断尝试急救。他无法停下来,如果夏天不在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停下。
他会永远停在这一步之隔的光明之前,死在这里,永远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