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丽费力地想了一下:“叫廖什么永……”
“廖永信?”
曾丽点点头:“对对,是他。”
她看叶潮生脸色冷了下来,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潮生轻轻摇摇头,却不像是在回答她。
他又问:“陈法医他有没有给你留下话?”
“有。”曾丽点点头,起身去走进另一间屋。没多会,她拿着一个饼干盒子出来。
她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小布包,和一张薄薄的纸。
曾丽拿起那个布包,爱惜地摸了摸,轻声说:“这是火化的时候,我托殡仪馆的人帮我剃下的头发。我们老家有个习俗,夫妻两个如果有一个先走了,就要留着他的头发。另一个死的时候,把两个人的头发放一起烧了,到时候就能在黄泉路上见面。”
她又拿起盒子里的那张纸:“这是老陈自尽的前一天,托人给我的。按规定他是不能写信给我的,但看守所里有一个他的校友,可能是看我们可怜,就替他递了一回信……”
曾丽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捏着那个装着陈来头发的布包,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去:“我那时真的没想到,这竟然是他的遗书……”
叶潮生赶紧站起来,把曾丽扶到凳子上坐下。
曾丽泣不成声,摆摆手,把陈来的遗书递给他。
叶潮生接过遗书,展开——【丽妹,事发突然,来不及向你交代一言半语。我一切都好,不必挂心,更不必为我奔走。我在工作中犯了错误,伤了人命,愧疚万分。现在我等待组织对我的调查,也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你千万照顾好欣然和自己,不要过分伤心忧虑,一切会好起来的。】
叶潮生小心地折好这封遗书,看着伏在腿上抽泣的曾丽:“嫂子,这封信我能带走吗?”
曾丽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你们用完,还能换给我吗?”
叶潮生点点头:“我们用完,一定还给你。”
曾丽看着他,又问:“老陈,他真的物证造假了吗?”
她原本根本不肯相信自己那个板直到甚至有些迂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陈来在看守所自尽后,人人都说他是畏罪才会自杀——如果没罪,干嘛要自杀呢?怕什么呢?
市无虎,可三人成虎。这么说的人太多了,渐渐地,她也搞不清楚了。
她不敢想了,也不敢再去哪里伸冤,找人——万一到最后,发现陈来就是做下了坏事呢?
这点念想一被掐灭,天地仿佛都没光了。她像双腿陷进了流沙里的人,也不再挣扎了,熬一时算一时好了。
叶潮生看着她,郑重地说:“我们会查清楚的。如果没有,我们一定还他一个清白。”
曾丽扭过头使劲擦一把眼泪,这才转过来,枯井一样的眼里终于生出一点希望:“好。”
许月坐在车里,拿着叶潮生带回来的那封遗书,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
他在学校和教研组开完会,就接到叶潮生的电话,说顺便来学校接他。
叶潮生在旁边开着车,咂了下嘴,说:“这遗书我怎么看吧,都觉得不太有“遗”的感觉。”
许月嗯了一声:“是不太像。人决定赴死,要么是情绪激动之下的临时起意,要么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前者写下的遗书,因为情绪波动,心绪难平,多半字迹潦草,多处涂抹修改,行文逻辑混乱,内容以情感发泄居多——忏悔、自谴,鸣冤,诸如此类。”
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信:“后者写遗书,行文的内容大多是反复思考过的。可能遗书的草稿都打了好几遍,最后才誊抄下来,所以多半纸面整洁工整的。至于内容,因为反复思考修改,更理智更有逻辑,多是交代自己赴死的原因,后事的安排。”
许月拿着这张纸,手上有些沉甸甸的:“如果要我说,这根本就不是遗书。只是一个身陷囹圄的丈夫托人递一点消息出来,好叫自己的妻子安心罢了。”
“‘现在我等待组织对我的调查,愿意接受一切处罚’,”许月一字一句,缓慢地念出陈来的遗书,“一个打算畏罪自杀的人,会说这种话吗?都打算以死谢罪了,组织的调查和处罚对他还有什么意义,需要专门写在给家人的遗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