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过教育,知道对错,也多少有些法律常识。她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可她停不下来。
这些年来,她像一条活在水底的水鬼,小心翼翼地蹲伏在水面下,睁眼就能看见水面外的世界,阳光灿烂,可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直到刚才,警察把照片放在她面前,她这只水鬼才被人从冰冷的泥潭里一把拉起,摊在了阳光下暴晒。
徐静萍缓缓开口:“我还记得,他们来领养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所有人都跟我说,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直到那天,我妈隔着门,她说你走吧,你不是我生的,我也不是你的妈。你不姓徐,我决定不了你的生死。”徐静萍笑得有些凄惨,像一条被人遗弃的狗,“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把我当成徐家人。”
叶潮生:“所以你就自己走了,还把门关上?”
徐静萍笑得有些骇人:“她们想死,我拦得住吗?”
叶潮生沉默了一会,又开口:“既然如此,你还留着他们的照片干什么?看着三张被你害死的脸,什么感觉?”
徐静萍低头想了一会,说:“看不到的时候更难受。看不到的时候,他们的脸就会在我脑子里,一直和我说话,不停地说。后来有个人告诉我,这个叫做心理疾病。我那时没钱看医生,就去自学心理。”她摊了摊手,“也没什么用。”
叶潮生并不为她这番自白所动,冷酷无情地开口:“我们有监控,苗语家案发的当天,你去过梅苑。旁边那栋楼的消防通道里也采集到了你的指纹,头发。你怎么解释?”
徐静萍微微耸了一下肩膀,似乎彻底放弃了抵抗:“是我。那个小女孩,我后来才发现,不是苗季的女儿。”
“怎么发现的?”
徐静萍的眼神闪了闪:“怎么发现的?你们没有看到照片吗?”她顿了一下,又笑,“哦,我忘了,我还没来得及洗出来。”
“一开始我只是想救她出去。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她说这里好,可以打游戏。打游戏?”
她再次赫赫地笑起来,笑了几声,脸逐渐扭曲起来,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怨愤:“她太脏了,洗不白,谁也救不了她!都活成这样了,还活什么?我是帮她,下辈子再做个清白人。”
“还有苗语,他什么都知道,还装作不知道。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他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这种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他们都不配……明明有那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家庭,父母,孩子——可他们不珍惜……”
叶潮生打进来起就没什么表情,这会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冰冷的微妙笑意。
他看着徐静萍:“你是不是编故事编得把自己都感动了?”他屈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徐静萍,假如你也坐在这,你就会发现,你说的话是多么自相矛盾和漏洞百出。”
徐静萍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叶潮生说:“你把养父养母丢在烧着碳的房间里,关上门独自离开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你没有怨过他们吗?想想看,没有弟弟你父亲就不会丢工作,不会出车祸,你就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你的养母让你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们没钱了,残废躺在床上了,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彻底变成三个累赘和包袱。他们死了,你真的不觉得轻松吗?”
“你为什么把莹莹单独留在外间?你是不是希望通过她来证明,你做的事每个人都有可能做?”
“还有黄慧,只是因为黄慧不肯跟你离开吗?你把全家福贴到照片上,真的是因为愧疚和思念吗?你到底是想要一个家,还是只想要一个光鲜亮丽的家?他们的死到底是因为不珍惜还是不光鲜?”
一个个问句如千斤的重物接连砸到徐静萍身上,几乎要把她砸进椅子里。
她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抖了抖唇,竟不能辩驳。
她突然想起在夏淳家的那晚。夏淳的女儿被她从床上抱出来,抖着腿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怕还是疼,哆哆嗦嗦地小声求她——“我想要我妈妈。”
徐静萍抬手擦擦眼角,才发现她并没有眼泪。
…………
叶潮生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路过审讯二室,恰好碰上马勤也摔了门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