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乾清太能说了。

凤九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被乾清盯得汗毛直竖。

“夏公子!”黑黑良久才叫了一句,显然是劝谏。

乾清不依不饶,转头冲黑黑道:“我不过说几句公道话,凤九娘不是说孟婆婆是人害死的吗?为何是我不是她?”

凤九娘急得脸红,她比乾清大了十几岁,又是妇人,口齿伶俐,此时居然被乾清弄的哑口无言。她气焰更弱,乾清还不肯住嘴,最终,众人听的冷汗直流,不耐烦了。

曲泽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

乾清一见曲泽,气焰顿时减了几分,没敢回答她,只是依旧频率不减的絮叨,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耳朵生茧。

一炷香过去,吴白听的几乎要夺门而出了,水云也忍不住要捂耳朵。最终,众人妥协,一起去了孟婆婆坠崖之地。

雪地已经被踩的凌乱不堪,而旁边的石头还夹着一点乾清的衣裳碎片。乾清只是心悸,昨日自己脚下一滑摔倒在这里,天黑,万物皆不清晰,这才站起回了屋子;而今日天明再看,自己昨日跌倒之处,距离悬崖不过几尺。

说是悬崖,其实只是沟壑。村子四周皆是沟壑,不过深浅不同,此处的沟壑更深一些。

沟壑最底部有个人。

那是一个老婆婆。距离虽然远,但是光线极好,乾清视力极佳,看的非常清楚。老婆婆身上穿着破旧衣服,已被挂破,全身都是擦伤血痕。老婆婆不是平躺、侧躺,而是蜷缩着窝在峭壁之下。看那瘫倒的样子,似是身上骨骼尽数折断。乾清向峭壁上看去,上边挂着老婆婆的衣裳碎片。

这显然是失足坠崖。

乾清不是第一次见到尸身,况且距离这么远,死者自己又不认识,心情虽差,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悲伤感。水娘则是不理会乾清,与众人商量如何办。

地形奇特,无法将尸体运送回来。众人商量一下,没有办法,只能从附近弄来积雪抛下盖住孟婆婆尸身,等到村中主事之人回来再另寻他法。

哑儿就在乾清旁边,用她冻的通红的手捧着莹莹白雪,一捧捧撒下去。她红着眼睛,更有梨花带雨之美。肌肤胜雪,透着红色,漆黑的眼睛哀伤的看着悬崖下的孟婆婆。

乾清也随着众人捧雪,虽然这做法颇为愚蠢,却也只能这么做。

这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曲泽默默的在乾清身边,并未提起什么。

他们捧完了雪,大哭一场,下午又开始了各自的工作——读书、练箭、缝缝补补、做饭、在温泉边洗衣服。

乾清站在离他们不远之处的看着一切,突然觉得恐惧,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恐惧。

他恐惧的是村子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如同轮回一样。佛家有轮回之说,人要尝遍轮回之苦,生死相续,无有止息。孟婆婆死了,大家哭泣一场,又开始做各自的事情。这个村子在山里安静的呼吸了几百年,年年如此,村民如同傀儡师操控的傀儡一般不停的重复同样的动作,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单调,枯燥,无味。

乾清第一次有了离开的念头,若是自己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发疯。

转眼已经是晚上,入夜,乾清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偶尔翻身,觉得右手边的床上有细碎的末子,既然睡不着,就起身点灯来看。

乾清摸过油灯和燧石,弄了许久才有火。他打着哈欠提着灯,慢悠悠的掀开被子。被子下是木板,上面居然有很多细碎的米粒。

乾清诧异之极,这米粒又是从何而来?细看就是平日里食用的五谷,只是比较细碎。然而乾清自小受的待遇堪比皇亲国戚,这床硬不硬、好不好,是能感觉出来的。但他始终想不透为何放米硌人,也是没有办法,就把米粒扫到地上,铺好被褥准备接着睡。

这米粒来的古怪,兴许是村子的习俗,来了生客要将米粒铺在床褥下。乾清转念一想,多留个心眼,把米粒扫到了床底下去。若是直接弄在地上,被人看到犯了忌讳可是不妙。

弄完后,乾清翻身上床,双手托着后脑勺枕在硬邦邦的枕头上。昨日晚上孟婆婆还唱歌呢,生命到底是无常的,人说没就没了。

他仿佛又出现了幻听,昏昏欲睡。只是他心里极度不安,仿佛被压抑的梦境所笼罩,总觉得孟婆婆还在不停的唱着,脑海里总能听到开头几句歌声:

白雪覆盖东边村子

阎王来到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