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翰不再言语,只摆手叹息而去,老管家目送他翩然的背影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要这风流浪子安心隐于山野实在难过登天。舍得那一身情孽,才可换得一条性命,这生死两难之间,却不知他到底要如何挑选。
老管家在风中站了半天,才摇着头返回房中,石柱鼻息沉沉的睡着,嘴角还挂了一丝笑容。经过李承翰耗费内力给他推宫过血之后,他面色已是好看许多,嘴唇也回复了红润颜色,不似之前惨白发乌。
到石柱第二日清晨醒来,李承翰早已跟随父亲出门,老管家为断绝石柱的痴念,少不得做足姿态,说自己苦苦哀求了少爷,少爷死活不愿来探望,走时只交代了下人抓紧给石柱养伤,好将之尽快送走。
石柱安静的听着他讲,脸上半点恨怨也看不出,伤心的神色倒是有的,却没有哭哭泣泣。每次喝药之时,也是异常的乖顺,只说自己会好好听话养伤,如李承翰所愿尽快离开。
老管家着实喜爱这个朴实单纯的少年,将少爷所赠的银票悉数哄着他收下,额外自贴腰包给他买了些补品,督促他每日好生休养。如此一来伤势好得颇快,三五日便可下地走动,到得十来日上,石柱除了气色稍差,行动已经无碍。他这就开口要走,老管家也并不挽留,早一日离开此地返乡,这少年便早一日脱离情困。
石柱家在西北的一个小村庄,老管家亲自将他送上去往这个方向的客船,又亲眼看着大船徐徐开走,总算放下心回了李府。他哪知船只行到下个码头,石柱便下船进了城中,专寻着挂配刀剑的江湖人士询问那周家的所在。
第六章
只要是大码头附近的食肆,向来都客源爆满,还未到午时就坐满了形形色色的过路游人。外出游玩的骚人墨客、往来行商的生意人、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各类食客都汇聚于此吃饭打尖。食肆里人多口杂,话题也是天南地北,上至国之大事,下至隔壁邻人的风流艳遇,都有人兴高采烈的边吃边说。
石柱也饿得狠了,早早坐了个位子点餐进食,他先前问到了周家所在之地,还买好了去往那处的船票,只待塡饱肚子休息一会便可上船。
不管李承翰待他如何,老管家又是如何说,他心中始终担忧李承翰与他分别之后的景况。只要得知那人过得很好,并未遇上什么麻烦,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乡去,再不会多生纠缠。他想得极其简单,做得却极为鲁莽,那周家远在北方京城附近,离这南方大城将近万里,就算一路骑马也不知多久才能到达,他这般坐船而去,更是要耗费许多时日。
他也不去想那么多,一定要知晓李承翰安然无事才可断了牵挂,否则一颗心七上八下,连睡觉也不安稳。这几日,总梦到李承翰被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一剑穿心,他被那惨像惊醒过来的时候,满手满身都是涔涔的冷汗。他边吃边想,要不要把船票退了换一匹快马?但他从小到大就没骑过马,就算买了也不会骑,况且他经过的地方虽多,对路径却实在记得不熟,往常跟随班子走南闯北,一切都有班主安排,眼下独自落了单,他竟什么事都干不来。
他暗暗痛骂自己没用,想着路途遥远,心头也有几分惶恐,但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前往那处的决心,即使去了也不过是远远看上一眼便罢。
食肆中许多人在聊天闲谈,这种地方当眞什么奇闻怪事都听得到,石柱对那些风流艳事和小道八卦无甚兴趣,只闷着头吞咽食物,突然听到了他铭心刻骨的那个名字,立时竖起耳朵偏头看去。
说起李承翰的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汉子,下巴留着一撇山羊胡,正对同桌一个稍稍年轻些的男子大声嬉笑,「哈哈,你说李承翰可不是胆大包天吗?他跟着老子去周家提亲,上路第一天便丢下他老子跑了,把他老子当场气晕在客栈里,醒过来抓着掌柜小二就是好一顿逼问。那周家在江湖中名头颇大,好事的人也多得很,早有那多嘴的给周家飞鸽传书。听说那周天南得了消息,立时闭门不出,整整两日之后才提着剑冲出家门,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骑上一匹快马便出城往南!李承翰的老子也跟他差不多,正发疯般四处寻找那个逆子,放话要亲自把他一劈两段啊!」
那年轻些的男子也忍不住大笑,「周家丢了这么一个大丑,可怎么下台?周天南接任神剑一派掌门不到半年,家门就出了这么一件好事,他这番可要气炸了肺,就算不杀了那李承翰,起码也要抓了人亲自拧到其父跟前!」
那中年汉子嘿嘿笑道,「这可说不准啊……周天南为人高傲自负,一身功夫又硬得很,剑下早不知杀了多少人,杀一个李承翰算甚么?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喀嚓一声就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