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闲要往山下寻找一种用作外敷药的地衣——虽然战中一名天谕帝国将领的招式摧毁了这整片森林,但潮湿的地下水脉还有些许植被幸存,章闲先前也曾采集过一些,但数量不多,已经见底。
临行时,士兵想把自己的剑借给章闲,年轻的疗愈师笑着感谢了他,但并没有接受。
“我有武器的,放心吧,”她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这样说道,“要按时吃药,太阳下山之前我会回来给你们做饭。”
然而那一天,天谕军队在追捕逃跑俘虏的途中发现了伤患们的藏身之处。
章闲远远地看到了被团团围困的木屋,她侧靠着焦黑的树干,尽可能冷静地启用了事先设在木屋内的术阵——那是她外出时用来留意伤患状况的术阵。
满目都是赤红,即便那小术阵仅能连接视觉这一种感官,她却仿佛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
七名伤患仅剩下士兵仍活着,但那并非什么幸运的事。
天谕军人一边咒骂着眼前“罪大恶极的异端”,一边泄愤般从他胸前愈合大半的伤口处一剑刺下,另一人一刀斩断了他的一臂。
濒死的士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艰难的扭过头,从残酷敌人的缝隙中,望向那个设在角落处的小术阵。
泪水从他瞪大的眼眶中溢出,落入血泊。
章闲靠着树干滑落,跪坐在晚霞之中,右手伸入袖中,死死握住短刀刀柄。
然而,她无能为力。
那天谕军中有两名宗级前期将领,即便她在疗愈师中尚算拥有不俗的武力,但,也是无能为力。
眼泪沿指缝间滑落,与那满目的血色一同烫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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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长明与汹溶已正式结盟,共抗天谕帝国,而章闲作为医官、作为“两国友谊的体现”被派遣到菲登公国。
这菲登公国的处境比较复杂,它曾是一个占据青虚大陆中部的大国,在该国信奉的神祇战死后,国民不战而降,成为了那时新崛起的天谕帝国的属国。
它虽未覆灭,但作为他国从属,数百年来以供奉为名领土被一点一点侵占,财富被一点一点刮去,境况一年不如一年。
而在二十七年前,菲登公国上代国王不慎得罪了天神殿的一位大主教,为避灭亡之祸,举国投靠了东北的汹溶国。
雨神似乎要比天神稍微好一点点,没有要求他们的王族跪在神殿前自伐谢罪,也没有要求他们奉上超越能力范围的供奉。
但以“对天谕帝国有着高度了解”为由,菲登公国成了汹溶国对抗天谕帝国的最前线,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成了一个炮灰挡箭牌。
当年的一次战役之中,章闲所在的军团差些全灭。
经年的战争与死亡,已经几乎将底层将士的斗志损耗殆尽,就如同他们那失去了神祇的荒废神庙,或许开头的数十年间还能保持着那华美的外壳,却无时无刻不在遭受虫蚁啃噬、受风沙侵蚀。
然后它的外墙开始剥落,梁柱开始弯折,慢慢地,终有一日尽化黄土。
长官和两名副将相继战死,士兵伤亡近半,甚至连与主力军的联系也被切断后,仅剩的那名副将命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