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后宅勾心斗角之狠,外人难以想象。李沅娘在外头几乎不大结交什么手帕交,便是怕一旦深交,旁人窥得她境遇堪怜的窘迫样,说出去堂堂郡守家中的千金,竟还比不得那些小官之女,唯恐落人笑柄。
此时被臧宓一语戳中心事,再无话可反驳,只气恼道:“你信便信,不信我也没法子。你就当我是心肠歹毒,觊觎你的徐郎罢!”
她一面说,一面用绣帕掩面,哭哭啼啼自跑走了。
臧宓从未与人这样当面质问过,原本气得嘴唇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可李沅娘情真意切地气恼她的胡乱猜测,又叫她疑心起自己来。
她记得往日与几个相好的小娘子到柳娘子这铺子来,那时大家一样的欢欣雀跃,瞧着精美的簪花看得爱不释手,总是无忧无虑,心思简单又纯粹。
可如今,她如被打落枝头的残花,飘零在泥淖中,连想法都偏激许多。李沅娘当真会做那样的事吗?一切是否果真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她站在地上,只觉周遭的一切都有些荒诞,心里许多念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在一只细瘦却并不柔软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对她笑叹道:“昨日之日不可留,木已成舟之事,何必枉费心思去追究!”
臧宓忙收拾起心绪,强压下心头万般不平,与柳娘子强颜欢笑道:“痴傻之人看不穿,叫柳娘子看笑话了。”
柳娘子也未多劝慰她,只长叹了一口气,敛下目中惘然之色,与她说起正事。
臧宓来此,是为向柳娘子借一套制簪花的工具,“我如今家中清贫,银钱上不大趁手,凡事都要省着些。待来日挣了银子,再酬谢娘子昔日栽培点拨之情。”
柳娘子笑着啐她一口,又劝她道:“不如便拜我为师罢?这一套器具就算拜师的赠礼。否则我日后要收你大价钱呢!”
臧宓如今再无将为徐家妇需谨记的那些繁重规矩,只是却仍有些踯躅,犹豫道:“柳娘子一意为贵人制簪花,可我却只想叫人人都戴得起我做的簪花。我只怕到时你觉得我砸了你的名头,瞧我不上眼,不愿再叫我做你的徒弟呢!”
柳娘子奇道:“我这簪花以金丝为骨,真丝为表,便是一颗蕊珠往往也价值不菲。寻常平民连这花中的一根金丝都买不起,你要人人都戴得起,岂不是痴人说梦呢?”
臧宓托腮,沉凝道:“金丝软硬适中,既好定形,又不会轻易因碰撞变形,且又贵重,制出的簪花自然受贵人追捧。但也因本钱太过昂贵,寻常人难以负担。可若将金丝换成便宜些的银丝、铜丝,或是蒲苇、竹丝,柳娘子觉得可易上手制作么?”
柳娘子一怔,随即笑道:“这自然是个好法子。只是工序一样,平白花许多心力,东西却卖不上价钱……这又是何必?”
臧宓摇头道:“这自然不能与柳娘子你做的簪花相比,无须做到精益求精的地步,只求五六分神似。比寻常铺面里头卖的花儿好看些,价钱上相差无几,少赚些也无所谓,只以数量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