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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学学舍,赵若拙才长出了一口气,略带不解地道:“汴京的女子也真是奇怪,她们怎么什么都往你身上扔?那些扔绢花的倒也罢了,怎么珠花金簪也扔过来,这万一砸中人脑袋怎么办?”
说罢,他又眼尖地发现,“叔夜,你胸前的金花怎么不见了?”叔夜是薛恪的表字。
看着对方神色淡淡,对被砸中或丢了那金花都并不在意的样子,赵若拙不禁一拍大腿,“哎,当真可惜了!”
琅嬛院的东西当真奢豪,给客人簪戴一次便不要了的精巧胸花也是真正鎏金的东西,做个纪念也是很好的。
从琅嬛院回来已是三更天。
夜已深,太学的学舍之外依然隐隐有斋生和歌舞妓玩笑吵闹的声音。
国朝自“元祐改制”之后,便将通过礼部会试的贡生全部纳入太学,学于此,宿于此,一切费用都由礼部承担,不用自己掏一分腰包,以待一年之后的春闱。这些太学生时人称之为斋生。
斋生中也分品级,有上、内、外三等。
其中上等者最佳,殿试中的进士多出身于此等斋生。
太学生流连坊曲,招妓侑觞,风气颇盛。若放在平日,早已有其他斋生觉得打扰睡眠而去报告舍监。
但今夜是元宵,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街上彻夜狂欢的人群至今未散,又如何能强求斋生们早睡呢?现下除了玩乐也无事可做。
赵若拙将眼前的青色土瓷小碗推到薛恪面前,嘿嘿笑道:“这是我方才特意从江行首的小厨房讨来的,据说江行首的桂花乳糖圆子是琅嬛院中的一绝。琅嬛院中行首平日深藏高阁,未易招呼,今日是有了贵客才做了这圆子。要不是她小厨房里的婢女是我同乡的表妹,这一碗多余的圆子怎么轮得到我们哟。”
说罢,他又咂咂嘴,道:“要能见上琅嬛院里的行首一面,那才算是真的见识过东京城了呢!”
赵若拙今年二十八,岭南人士,紫棠色面皮,阔脸方颌。他生性爽朗,不拘小节,说话也是大大咧咧,对自己贫寒的出身毫不掩饰。
他同薛恪一般,同属太学中的上等斋生。他姓赵,家中往上数九代亦与皇室沾亲带故。
只是国朝立国将近二百年,皇家枝叶也散入百姓之中,赵若拙家中败落,一干老小便指望着他中进士,复兴家族。
薛恪想到那张小小的惨白鹅蛋脸,不由一哂,江行首的贵客,长公主的次女,想必就是她吧。
“唔,真好吃!”赵若拙习惯叫他的字,“叔夜,快尝尝!”
薛恪把面前的小碗推回去,对好友淡淡笑道:“你好不容易讨来的,怎可掠美。”
赵若拙摇摇头,道:“我却是忘了,你素来不喜欢与人共食。”说罢,将这碗汤圆端回来吃了。
赵若拙与薛恪同居一室,自然晓得薛恪的性格。
虽说太学中的举子都是以日后的殿试为要,但如薛恪般自律洁净,却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