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春雪不知何时真将那流里流气的头发剪了,戴上了刚买的面具。天生盲眼阴瞳的人挡上什么都架不住能看见游离于世间的阴物,她挡着只是不想让人瞧见眼盲。本就五官端正,没了刘海拖后腿,再加上那白瓷,竟然无端生出了些清冷高洁的意思,就连那身磨破了边角的青色布裙都顺眼不少,确实挺像“春雪”。
棠仰难得夸她道:“挺好看的。”
明堂顺着说:“你上哪儿剪的头发。”
方春雪听见两人夸她,得意起来,答说:“我随身带剪刀的,这玩意儿辟邪。”
大抵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得了这么个面具她便狗窝里放不住剩馍。明堂和棠仰从草地上起身拍了拍草屑,方春雪余光瞥见明堂刚才还好端端人模人样的衣衫,现在领子有些卷了进去。她眼乌子滴溜溜一转,脱口而出道:“不是吧——你说说你说说,姑爷真是令人叹服。”
明堂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衣领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棠仰也顺着看过去,三人虽然一个在道观里长大,一个在一个地方过了半辈子,一个自小混迹三教九流间不干好事。到底都是混世间摸爬滚打过的,瞬间明白了方春雪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棠仰呛了下,怒道:“闭嘴!”
明堂面不改色,理好衣领说道:“春雪你还是少说话,你一说就露馅了。”
三人从林子出来,鬼市集仍是热火朝天,反正就是鬼气朝天明堂和棠仰也看不见。来都来了,索性再转转,拿纸元宝买东西可比真金白银划算多了。俩人自然而然地又牵起手,棠仰边逛边说:“要不干脆买点菜吧,明天吃。”
方春雪在后门插嘴道:“算了吧,指不定是哪个坟头摘的呢。”
等转回刚才那鬼大娘那儿,棠仰才想起刚才扔了的糖葫芦,不过想想方春雪所言坟头摘的,也就不想吃了,更不想细究这儿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明堂脸上表情一言难尽,问棠仰道:“你吃了不要紧吧?”
方春雪又插嘴道:“估计不碍事。这儿正规得很,老有阴差力士过来喝酒,应该没什么太乱七八糟的东西。”
棠仰被她打断,故意挤兑说:“你还挺熟悉的,有意把我俩往这儿领呢?”
方春雪不敢答了。三人溜溜达达转到市集尽头,鬼灯暗淡下去,摊尾有块儿大石头,仿佛路标似的,提醒着生人进入此处乃是阴阳交界、人鬼混杂之地。明堂不由多看了眼,结果一眼睨见那大石背后半蹲半坐着个红衣女鬼,虽看不太真切,却能感到她哭丧着脸。
棠仰见他停下不走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那女鬼。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女鬼不是哭丧着脸,而是带了一张活灵活现的纸面,上面绘着落泪哭泣的表情。两人对望了眼,迈步要朝她过去。方春雪在身后一把扯住两人,压低声音慌张地说:“你俩过去干嘛,那是个大红大绿啊!你们见这市集上哪儿有大红大绿的。”
确实,整个市集上连位衣着略微鲜艳的阴魂都没有,颜色愈鲜愈可能是怨念极深的厉鬼,方春雪从来不敢和这样的“大红大绿”打交道,唯恐惹祸上身。
明堂垂眸看棠仰,“感觉她怪怪的,过去看看吧。”
棠仰点头同意,方春雪大惊失色,往后倒退一步,棠仰幽幽地说:“不是还有我这个鬼见愁呢,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