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口便道出了不该知晓之事,国英面上仍是无甚反应,只淡淡回答说:“那儿大抵算是开始的地方。”
秦浣女眯起眼睛,“开始的地方,如何开始?”
国英笑了下,抬袖蹭了蹭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药师和琵琶女在此相遇。花匠亦曾在惊雷瀑布服毒自杀,被药师所救。”他看向秦浣女,不知怎么,冲她刨白道,“我已经没有归处了,只能回到大抵是开始的地方。”
秦浣女慢慢地笑起来,“我们哪里有归处呢……”
国英沉默不语。两人在将黒的天色下各自魔怔在各自的故事里,秦浣女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随我来。”
国英抬头看她,不知怎的,他想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起身下床,蹬上鞋同秦浣女一同走出屋外,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后山而去。程漆想跟,被茯苓拽住摇了摇头。
天终是暗了。林间刮过清风,催动树叶发出呜咽般的细响,秦浣女轻车熟路地带着国英走向后山。连绵不绝的龙脉壮阔非凡,秦浣女不同他讲话,状似随意地选了个位置站定,抬起双手,默念有词。
她披散着的长发几乎垂到了脚腕,像是匹精美的绸缎。随着口中默念,山脉间由远及近升起了无数细碎的柔和光影,飞向夜空汇聚成了美丽的光带,银河般流向她的双手。国英忽然心中一动,眼前这幕从未见过,却显出了些无比缅怀的熟悉感,他不禁问说:“这是什么?”
“是‘无常’呀。”秦浣女笑眯眯地答说。
国英到底没有听懂,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光带尽数飞回秦浣女身侧。他吸了口气,鼻息间尽是草木香气,国英缓缓阖眼,那些光带却在眼前的黑暗中仍是亮了起来,怀念令人眼眶发烫。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光带,低声道:“我感到了程透。他好似离我很近。”
再睁眼时,秦浣女周身环绕着那些纯白的光带,她簇拥着那光芒,似是下凡的女神般。国英望向那些散出光芒的山脉,某种灵感呼之欲出,“他们真的死了吗?”
“他们成全了彼此。”
秦浣女又笑了,昏暗的山间只有簇拥着她的光带在盛发光芒,她略一侧头,极慢抬手、诡秘地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
她说:“嘘——不可说。”
光带暗淡下去,毫无关联地使国英想到了他们最后喝过的那次酒。所有悲欢喜乐,便在辛辣的味道中无从征兆地散了场。没有人拥有归途,不可掌控的命运嘲弄着珍视的所有,拂身而过。
他闭上眼,周身真元自四肢百骸流逝而出,漫过山脉,漫向远方。
“既然你们成全了彼此,我也成全你们的善因。”
百年苦修来的、随着如同死去的抽离护持向山脉,秦浣女温柔地望着他,如同母亲凝视着孩子,她轻声开口说:“接下来呢,你又打算去哪儿呢?”
国英睁开双眼,傲视九州的修士就此消失,站在此处的只是一个疲倦的孩子。他望向北方,那里正是惊雷瀑布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