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透闻言一怔,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程漆朝他走去,深深蹙着眉,但青年却没从那身上感到敌意。他犹豫须臾旋身,正听到程漆说:“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是程显听那么好的人,也只会惭愧一刹那罢了。”
程透不清楚他没头没脑突然意有所指什么,正待疑惑,程漆从袖中摸出了本很旧的手记。那书页极薄,近乎成了淡淡的黄色,看着脆弱得很,程漆却毫不爱惜地径直朝程透抛了过去。
青年抬手接过,还没细看,程漆又道:“程显听要扔掉,茯苓偷偷收起来的。”
程透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教习楼,推开窗子,远处的饭堂上正升起炊烟,想必是茯苓在生火做饭。程透坐在窗上就着光看那手记,是他并不识得的字体,只写了观湖小记四个字。他翻开副页,发现这页被撕掉了大半,剩下的半张上,落款赫然写着“庄靖”二字。
青年瞬间忆起芥子庙中那个上蹿下跳的孩子王来,这竟是他所留下的手记。程透忽然不敢再看了,他把书轻轻放回了桌上,目光却没移开。
正出神时,有人小心地叩门。程透抬头,却见茯苓站在那里,青年又望了眼炊烟,茯苓笑起来,小声说:“程漆在做饭呢。”
茯苓走进屋里,随手拿起那本《观湖小记》翻了翻,“里面有好多页被小殿下撕了。他要我把撕掉的那些烧了,剩下的丢掉。我没舍得,悄悄补好了。”说着,他指着空缺的副页,“只有这页对不上,上面写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程透盯着那手记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庄靖……不是此界之人,为什么他写的手记会在此处?”
茯苓似是早知道他会这样问,笑着把那手记又放回去,答说:“界轴娘娘来时身无一物,从那空荡荡的屋里出来时,留下了这本手记。”
“你看过吗?”程透脱口而出道。他顿了一下,想起自己问得有些蠢,茯苓补好了这书,自然是瞧过内容的。
茯苓笑而不答,只说:“小师叔不好奇吗?在除你以外的人眼中,殿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等青年再开口,茯苓转身便要离开。程透揉了揉额角,他的答案其实从来不重要,问的人并不需要知道。可他仍是定定地说了。
“不好奇。他在世人眼中是什么样不重要,他本是什么颜色,我最清楚。”
果然秋日注定会发生许多故事。
窗前透过半缕明朗的光,落在不知经年的墨迹上。《观湖小记》大抵算是本游记,程透已走过了大半个九州,庄靖所到过的每处地名,他却都从未听闻。庄靖行文隽永而清新,读来倒也赏心悦目,程透慢慢地发现,他其实是个豁达随性的人,独自以脚丈量着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