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咂了咂干瘪的嘴唇,答非所问说:“你是他什么人呀?”
程显听刚张嘴要答,复又顿住,苦笑起来。老伯也不等他回话,自问自答说:“你是他哥哥吧,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客栈老板在账台后面拨算盘,见两人说话费劲儿,扬声哭笑不得地用乡音讲了几句话,老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点不利索地回说:“知道,我知道了!”
他转头睁大眼睛打量了程显听半晌,嘟嘟囔囔道:“我问他你去哪儿呀,他说不知道。问他家里人呢,他说没有家里人了。叫他留下来,他又不肯。你不是他家里人,他没有家了。”
老人有些口齿不清,说出的话却句句戳在程显听的心上。他慢慢垂下眼,茶盏中一粒茶针浮浮沉沉。程显听嗓子有些干涩,低声问说:“他看着好吗?”
“不好,不好,”这次,老伯立刻回道。“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要愣一下才回答。”他努起嘴抿了抿,指指程显听,“像你一样。”
老伯眯起了眼,浑浊的眼仁儿将程显听的样子尽收眼底。他默了片刻,慢慢地说:“他问我附近有没有地方邪物作祟,我指了方向,你过去看看罢。”
晨曦里弯弯的草着了露,马蹄踏开水珠上碾碎的金屑,向着朔州奔波。策马扬鞭,一路上是差不多的风景。程显听凝视着街上的人,他不知已又过几个千年,万丈尘埃中的人却终究没什么改变。苦难、疲倦,懵懂或迷茫的眼,他总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下生凡间。
程显听去过很多地方。
有时候是骑马,也有时候用走。他慢慢地跨过烟雨人间,注视着黎民倒悬,以冷漠的眼。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到过朔州了。若是到过,那大抵一切也同从前没什么变化。冬雪皓月似的人引得过客频频侧目,程显听牵着马沿路挨家挨户打听,没人见过一位青年修士。他面上没什么变化,似乎也没有失落,只是随意找了家客栈把马栓好,就又出了门。
后巷的阴影里半躺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无精打采地张着嘴发愣。程显听走过去蹲下,从袖里摸出几个铜子儿放到他面前,问道:“老伯,打听个事。城内有没有哪儿邪物作祟的?”
老乞丐污黄的眼仁儿往下瞥了眼铜钱,又移上去看了程显听一眼。他稍微坐直了些,砸了咂嘴说:“再给点。”
程显听又摸出几个铜板放下,也不开口,静候下文。那老乞丐把铜钱一枚一枚收进胸口,这才抬起枯枝似的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姓李。大户。”
程显听低低说了句“多谢”,站起来朝着老乞丐指的方向去了。整个九州的气脉都很散,变得诡怪起来,饶是他也很难直接感知到哪里气场不对。但有了大致方向后,顺着过去便明了不少。路上很难有能被称为大户的,好容易有了座看起来好些的大院,抬头一瞧,果然是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