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似有似无,如同一个逃进现世的梦,程显听蹙起眉,低下头细细嗅了嗅,却又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他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只能暂且告诉自己是多心了,轻轻抚平青年的眉心儿,再度阖眼。
然而这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程显听揉了揉太阳穴望向山洞以外。满天星斗簇拥着明月,他在脑袋里把近来发生的所有事细细过了回,便无可避免地又落到了海岛偏僻的村落上。
花圃,药寮。他们又没了朋友。一个消失在云中,一个静静地躺在泥泞的地上。他们死的时候是那样匪夷所思的安详不争,轻飘飘地放了手。
程显听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不是伤感,五味杂陈中,说不难过是假的,但……
他低头看了眼小徒弟,慢慢低声说:“不要为他们难过。再等等,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用指节在程透的侧眼描摹而过,“你们都会好的。”
在不为程透所知的夜晚,他眼里含着死一样的沉凝,缓缓垂眼。
早上是程透先醒,青年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见程显听维持着看着就难受的姿势睡得正熟,便伸手打算换一下两人位置,哪知刚一动程显听便醒了,师徒俩眨巴着眼睛对望须臾,程显听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说道:“走。”
两人到山脚下的一处清泉洗漱,程显听蓦地凑过去闻了闻程透颈窝,吓得青年往后一缩,险些摔进水里。
“你做什么!”程透怒道。
程显听摇头,“我多心。”
青年抹干净眼睫上挂着的一粒水珠,打了个寒颤,“怎么忽然有点冷。”
“是嘛,”程显听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我没觉得——”
话还没说完,几片雪花眼睁睁落了下来。
“……”
程透伸手接住天空飘落下的晶莹雪花,“冬天了?”
雪越下越大。松涛绿林染上纯白,也生出几分寒山寂寥来。雾霭终年不散,整个芥子庙笼在一片皑皑中,窥不见人影踪迹。只是朱红瓦檐让这里并不寂寞,缀着薄薄的碎雪,廊道一折又一折。钟声悠悠似浪涛,漫延向远。
晨曦尚在昏昏。
程透边走边朝手上呵了一口气。他不喜欢下雪,但天地茫茫,芥子庙的雪真的很美。这里是程显听长大的地方,他长在这样的风景里,这风景衬得起他。
踏上廊道的那一刻,好似走进了生有暖炉的屋里,寒冷一扫而空。站在长廊上看那些环绕着灵山的瓦檐,绵延无边。两人刚往前走出不远,便看见几个小孩兴奋地叫着在打雪仗。廊道一边是万丈悬崖,但却没有扶栏,几个小孩就这么横冲乱撞,看得程透心惊胆战。旁边站着个浑身挂雪的少年,显然是谢爵,他狼狈地撸一把头上的雪,着急道:“快叫靖儿下来啊!太危险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小殿下远远地快步走过来,眉心微拧着,冲谢爵说:“怎么都没去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