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听想过若是就此看着那双眼睛剖白,会不会发生些他的妄念。但妄念终是妄念,只是想想也是孽,他凝视着青年心头沉甸甸,似有万钧。
妄念。
“算了。”程透如释重负,站起来背对着程显听,“反正等你酒醒了也会忘掉。”
他说着,抬脚就走。青年松柏一样挺拔的身影应是怎么也叠不上少年还没抽条的样子了,但程显听不知怎么,硬是从那里瞧出了程透小时那种像小狼崽儿似的时时刻刻冲人呲牙的狠劲儿。
后半夜睡到一半时,程透又被人从温暖的褥子里拽出来。他揉着眼蹙眉问说:“你干嘛?”
程显听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他坐到床上凑过去,异常兴奋道:“发压岁钱。”
程透正不明所以,却见师父手心微微张开,一小团儿流萤似的光碎飞出来,旋转着升上屋顶,在空中像烟花样轻轻散开,碎落满屋。
那些流光溢彩像碾碎了星星落进青年的眼睛里,他却不明所以地问说:“是要教我新法术吗?”
程显听摇头,“什么也不是。只是我觉得很漂亮,想给你看看。”
程透怔住须臾,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后知后觉道:“师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程显听心道心想之事断不能成,他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脑袋,柔声道:“睡吧。”
大年初一。
听说内山里今天有些节目,但程氏师徒意兴阑珊。程显听早上起来头疼,桌上放着杯温开水,可惜程透不在,估摸着是练剑去了。程掌门坐在那儿把水喝完,想起来在伽弥山上时他对他说过的话。
练剑就跟舞台功夫是一样的,一日不练自己知道,十日不练观众知道。程显听说放在他这儿一日不练不止自己知道,师父也知道,最开始他只是想嘚瑟一下,可惜徒弟从来刻苦好学,没给过一次机会。
正沉浸在回忆里,叩门声却打断了思绪。程透和花匠从不敲门,陆厢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端的如此礼貌温和,大抵来者是国英。程显听理理衣冠,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走过去开了门。
结果,外面不是国英,而是个陌生人。
那人看着二十来岁上下,也是年轻模样。发色比程显听的还怪,是种近乎透明的水蓝色,衬得皮肤也透明似的白。他没束冠,只拿细发绳在脑后梳了个髻,衣着却华丽非凡。花鸟绣银袍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上面的画眉就要从袖角上扑扇着羽翼飞出来,他腰间佩剑,却坠着剑袍,显然是把文人剑。手里折扇半开,白蝶素颜,正轻轻敲着手心。
程显听眯了眯眼睛,想着这又是哪儿来的奇奇怪怪者。
“奇奇怪怪者”优雅至极一笑,揖礼道:“在下莫,想着趁年节里,是个走动的好时候,便来唐突拜访。”
他眼睛下有些浅浅的蓝色纹饰,闪着银箔似的光,细看才发现竟是些宝石似的鳞片。
直觉告诉程显听这人不简单,一时半晌也探不出修为究竟如何。他略冷淡地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是有些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