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师徒俩的顾虑,药师收起眉宇间的疲惫,强打精神笑了一下,“她无论私下里还是明面上,都去过万字扭楼许多回。是为了去看一眼未来,她有需要知晓的答案。只是,万字扭楼实为一体,但凡经过隧道便会中术,不受箭伤与金铃不响并非关键。”
关于程显听到底在万字扭楼里看到了什么,程显听其实并未同任何人细讲,琵琶女也只是知道他看到了并没有发生过的事。回来后程显听猜测那大抵是未来,眼下药师的话正巧证明了这一点。那幻境里并非什么好事,程显听含糊着没给程透提一个字,他本人也不甚在意,总不会是明天就发生的事。
药师继续说道:“只要走过隧道,再触响几个金铃,就一定会回溯过去的。”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低声说:“我会借助法术和药剂抹除过去的记忆,从生效开始,秦可竽的失踪就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夜晚静悄悄的。程显听与程透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平缓而稳定,程透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疯了……”
程透从没有遗忘过,对他来说,遗忘本身就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更何况是忘记过去的全部。其他人尚且可以重新相识,但有些是回不去的。
这意味着,药师要永远忘记他的女儿霜松,忘记他聊以慰藉的短暂美好回忆,至此漫长的生命里只剩大段大段的留白,他或许会重新知道他有个女儿,名叫霜松,却连经年过去,为何取霜松这个名字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程显听斩钉截铁道:“行不通,没有那些过去,琵琶女又如何成为你的痛苦。”他想要阻止他,顿了顿又说,“想想你的女儿吧,想想你是为谁来到岭上仙宫的。”
良久沉默过后,药师半侧过脸,“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他垂下眼,笑容很是无奈,“至于有些人,剥离记忆,也会深深地刻进骨髓里。”
在程显听的强烈要求下,计划更改为明日天亮前动身前往万字扭楼,只有程显听和药师进去,程透在外面等着。
程透颇有微词,但站在程显听的位置上想想也很合理。他也不太担心,他家师父有本事出来一次,就有本事出来第二次。
两人回家后都有些心不在焉,程透坐在床沿上想事情正出神,突然被程显听弹了一下额头,他难得没火儿,抬头问师父说:“我不懂什么叫剥离记忆也会刻在骨髓里的人,感情不应该是依赖点点滴滴的记忆而产生的吗?”
程显听大抵也没料到他这么较真,坐在他身旁微微一笑,“考虑这些做什么,你左不过是不会忘记的。”
“我只是……”程透想了想,蹙眉道。“有点难以相信。”
“我就相信。”程显听低声笑道。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师父的眼神变了,他看起来满怀希冀又满怀落寞,程透怔住半晌,忽然张口愣愣问说:“师父有吗?这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僭越,却还是想知道是谁能让程显听露出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