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
待走到门口时,杳杳大喊道:“程公子!”
程透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谁料,少女露出个明丽微笑,冲他再招了招手,“再见。”
对于程透去万卷仓待了一下午,出来后竟然就带回磬言钟这一点,药师和花匠都表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们两个一个大喊着“你劫持坊主掀了朗上坊啦?”一个大喊着“你男扮女装混进去啦?”搅得本来意识不太明白的程显听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欣喜若狂,“我要刑满啦?”
程透捂着耳朵等他们炸完,暂时无力解释太多,只揉着眉心道:“我看不如去请陆厢来办吧。”
与此同时,朗上坊。
守门的仙子见有个女人失魂落魄地走近,不停冲里面探头探脑,形迹可疑。她见她容貌虽好,却憔悴不堪;衣衫完整,丝帛锦衣却因不考究的系法抽丝脱线。仙子心里有点看不上她,开口的语气便有些咄咄逼人,“喂!你!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哪知,女人被吼上一句,底气竟足了不少,横眉冷言道:“我是谁你这样的小辈儿当然不知道。”
仙子被她一呛,刚要发作,却听到女人继续说:“你去面见二长老,就说九凝求见。”
九凝?仙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儿听过。她又仔细打量一番自称“九凝”的女人,直觉她挺直腰板后气度也有些不同,眼乌子滴溜溜转上几圈,语气放缓不少,回话道:“稍等。”
这一夜岭上仙宫发生了很多。程显听醒了,七目村又办了一场带上陆厢的接风宴,花匠开了好几坛新酿,可惜程透拦着,一口没让程显听喝。这一晚,怀音楼的女主人半夜忽抱琵琶长歌当哭,唱至嘶哑无声。这一晚,七目村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洞窟里,盘腿而坐的男人陡然睁开双眼,叹息般眺望向外。
这一晚朗上坊的磬言钟丢了,被赶出师门数十年之久的九凝仙子找上门来,当着坊主与上下五名长老的面,说她知道谁拿走了磬言钟。
这一晚有人安枕,有人注定无眠。
程显听难得起了个大早,早到没惊醒程透,师徒俩还挤在一张床上,连陆厢都提议帮他们修缮下凶宅样的危房,还是被心怀不轨的掌门找理由拒绝了。
他总觉得自己编出种种借口时,药师和花匠的目光极其微妙。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敞开衣领处,脖颈后便是不慎露出的一道疤,玄蛟和刀剑一样无眼,他身上也同他一样惨不忍睹。程显听无声地凝视着程透,有一瞬间略带自满地想,只有自己才能给他一夜无梦。
苏醒前的那一段记忆并没能留下,他只知道睁眼时满堂哗然,徒弟不知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三个出色的修士虽然本着非礼勿听退避屋外,却还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不知道花匠和陆厢认真地给程透出主意,把对磬言钟的许诺定成“我这辈子都不吃葱花啦”这样简单而保险的誓言,程透从头到尾沉默,哪怕青年也无比清楚任何誓言,只要加上“永远”二字,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磬言钟已经沉入元婴,只待青年对着那人的胸口许诺句一生一世。
对所有人来说,可能都是个充满未知的变数,但对程透来说,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