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专注吃东西的时候并不说话,一面喝着粥,一面将梁稷夹到自己碗里的糕点和小菜一样一样吃完。若是自己喜欢的,他会微弯眼角,露出一丁点的笑意,若是不喜欢的,他便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似有不满地朝着梁稷看上一眼。
就当梁稷以为他会出言抗议,又或者是干脆像前世一样将不喜欢吃的一点一点地从碗里挑出去时,荣焉却慢慢舒展眉头,慢条斯理地咀嚼,而后将自己不喜欢的也全都吃完。
现在的荣焉,已经可以忍耐许多事了。
梁稷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突然开口:“斥候先前送了消息回来,那位淮安侯前几日在陵州新立了一位皇帝,延续魏国国号,改元更始,同时……”
“同时,以新帝名义下召,斥我叛魏,人人得而诛之,对吧?”荣焉吃了一小碗的粥,加上几样小菜,几块糕点,已有半饱,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顺着梁稷的话题接道,“我知道,那日荣玄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了。”
说到这儿,他微微眯了眯眼,“淮安侯比我想得还能按捺的住,我还以为这一次他总会自己登基了,却没想到,竟又扶植了一位新帝。不过,更始这个年号……当年王莽篡权,汉皇族后裔刘玄被绿林军立为皇帝,建元更始,之后入主长安,成了天下之主。但不过两年,赤眉军攻入长安,刘玄献出传国玉玺,最后却还是逃脱不了被杀的局面。淮安侯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你对淮安侯所为果然毫不意外。”梁稷语气肯定,“也根本不在乎他这种算是背信弃义的行为。”
荣焉点头答道:“淮安侯的父亲是我曾祖父的堂兄弟,长居于陵州,我曾祖父继位后,赐爵淮安王。先淮安王早逝,淮安侯当时年幼,就只袭了侯爵,从我曾祖父到我父皇,也算是历经三朝的元老。”
荣焉托着下颌,盯着面前的粥碗回忆起来,“当日我醒来的时候,已经逃出都城,正往陵州去的路上。我知道到了陵州之后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荣玄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我需要自保,更需要在我前往徐国的这段时间,在荣玄眼皮跟前埋下一颗钉子,没有人比淮安侯更合适。离开陵州前,我专程与他见了一面,如我所料,他为人圆滑、心思深沉,并且野心勃勃。不管当日助荣玄登基,还是之后与我联手对付荣玄,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不管找多少枚棋子,他最终想要的都是自己坐上那个皇位。”
“早在那一日,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荣焉抬眸,淡淡道,“反正我只是想利用他扳倒荣玄而已。”
“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得到那个皇位。”
同样的话,那日二人一同登上彰州城的城墙,梁稷问过同样的话,只是当时他是询问,现在的口吻却是笃定。
荣焉看着梁稷的眼睛,那一日他回避了梁稷的问题,现在荣玄已死,他也该给梁稷一个答案。
荣焉点了点头,认真地回道:“是。”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掀开帐门,让清风吹入,他自己站在帐门口,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微微有些失神,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看向梁稷。
“我父皇从来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对不起荣家的先祖,也对不起魏国饱经战乱的百姓。夺得那个皇位或许不难,但之后呢?我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