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乍然入耳,萧玉山蓦地一惊,手下也没个轻重,一勺子戳破小馄饨。只听一声轻响,木勺重重磕在黑陶碗上,他才回过神,勉强稳住心性,应道:“晋安王忠贤之名在外,我也有所耳闻。”
“看你这个后生也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真是讨喜。”说话之间,老妪又给萧玉山添了一勺馄饨,“我们买卖人也不懂那些大道理,只听旁人说过,这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玉山眉宇深锁,心结渐生,刹那之间忽生悔意——晋安王与矿场一案并无干系,是他生了私心,为削士族、掌矿脉,才将皇叔远调饶州。
老妪见萧玉山坐在那处兀自出神,还以为后生阅历尚浅,不解此理,便笑道:“这道理再浅显不过,你想想那大树枝叶,哪个不是顺风摇摆,若是逆风,必然折断。”
老妪健谈,又有口无心,说了许多不知轻重之言。此刻,但凡有些眼力见的,断不能任她说下去。
储栖云猝然打断老妪话头,笑吟吟一指别桌,将话岔开:“大娘,别桌都等不及了。”
储栖云说话之时,多是笑语吟吟,不论心中所思所想,明面上来看,十分温和可亲。老妪见着储栖云,也觉得讨喜,也给他添一勺馄饨,很是大方。
等到储栖云送走了她,才坐到萧玉山身边,压低嗓音道:“这老大娘有口无心,你别在意,也莫怪罪。”
“我岂是气量狭小之人?”萧玉山叹息一番,又道,“我连番叹息,是为远调晋安王之事,实在心有愧怍。”
“我的陛下,你可会写‘舍得’二字?”说话之间,储栖云拿指腹蘸了些许茶水,便在桌上写下那二字,“‘舍得’向来相辅相成,无‘舍’谈何‘得’?”
舍弃晋安王,不仅为重掌矿脉,更是斩断门阀士族勾结串联之路上,无法避开的一步棋。
如今看似太平盛世,可危机就蛰伏与鲜花着锦之下。门阀权势日益滔天,皇帝却好似无足轻重,不说铁矿外流这等重案,就连皇城之内兵卒调用都无从知晓。
正如储栖云所言,纵使心怀有愧,萧玉山也不得不远调晋安王,收回矿脉。“权势”二字最是无情,今日他若心慈手软,来日便有殒命之灾。
储栖云见萧玉山许久不曾回应,便不着痕迹地坐得更近些,在桌下的手悄然放在萧玉山手背。他掌心温热,暖融融地驱散了秋夜寒凉。
萧玉山翻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感慨良多:“还好有你相伴左右。”
储栖云素来见不得氛围凝滞,忽而又生一计,有心要博萧玉山一笑:“你可曾听人说过,山中有愁虫一说?”
萧玉山委实不曾听过,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奇闻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