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被救回来了。

是因为他哪怕被救回来这一次,之后也还能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来,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他只要成功一次,之前的所有挽救便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建设在某种事物上的,就像是在地基上造起的高楼,一旦地基塌陷,高楼便会随之倒塌。

严余的楼,建立在他的生母身上。

他痛苦吗?

他是痛苦的。

只是这样的痛苦太深,太重,来得太频繁,且无可反抗,他也就只能慢慢地,去习惯这样的痛苦。

他的痛苦来自于“家庭”,于是在严家宣布家里的儿子被抱错了之后,这样的痛苦便在瞬间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他去找了自己的生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少年开始在这份血缘关系上,笨拙地搭建起一座楼。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很幸福。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就是阿凌那样。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

那这一切,他就都不必经历了。

这份血液关系包含了他所有的,贫瘠的,全部的对于美好事物的幻想和向往。

但是在谢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这份向往便全部泯灭了。

一直以来的地基悄然崩塌,青年心理最深处的自我保护防线就此溃败,他本来是在慢慢地变好的。

如果再过几年,等到他彻底恢复——变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的时候,他即便崩溃了,也是可以给自己找到新的心理支柱的。

或许是演戏,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太多,青年的心理搭建还未构成,他被严昶景保护得好好的,在浓烈的正面感情反馈中缓慢地成长起来,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

这一切就都被打破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份真相,他或许会很茫然,却还不会想到死去。

如果他在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在自我人格彻底建成之后,他已经有了心理调节的能力,青年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会想到死去。

但是现在的时间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样………刚刚好。

青年在严昶景的遇到下,谨慎又迟缓地建里着自我人格,他已经能意识到很多事情,他在看向这个世界光明的那一面,他已经不是“殷染钰”了,他不是少年时的麻木与逆来顺受,已经初闻世间美好的朝阳与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