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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蘅当即两条腿就迈不动了,站在原地连眼角都没抬起来。庄清流脚步也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庄篁脸上看了片刻后,主动开口喊了声师父,问道:“您伤好了吗?”
庄篁大抵还没彻底恢复,所以浅浅地咳嗽了两声,只是问:“你们两个方才听到了?”
烛蘅喉咙动了动,仍旧没出声。庄清流点头承认道:“嗯。我听到了。”
庄篁似乎目光略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如何。为师当日跟你说过的,推演过的,如今是不是都正在一一发生。你想要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些年只是把时间往后推了一些而已。”
庄清流有些沉默,但还是承认道:“是。”她目光落在庄篁眼睛里,“所以这些年,你是一直在背后提防吗?”
庄篁负着手轻轻笑了:“我若不提防。你中了美人骨的那天,谁替你传的讯。”
庄清流和烛蘅都忽然抬起了眼——原来那天,烛蘅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因为她收到的那道传讯居然是庄篁暗中替庄清流传的?
庄篁并不怎么在意她们脸上的意外,只是转而望着庄清流问:“你现在还跟数年前一样,觉着自己有把握能制住那些人吗?”
庄清流虽然经常不能完全触摸到她的所说所示,但在这件事上的预计确实没有变过,如实点头道:“是。”
庄篁眼里一刹那似闪烁似意味深远:“你真的——有把握吗?”
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在绚烂地波动,而这句话并不是问句。所以庄篁说完也没打算再多听多说,而是咳嗽两声后,又脚步从容地从她们身前离开了。
她就老是这个样子,除了很小的时候,庄清流记着曾被她贴身带在身边过一段日子。后来这几百年,其实见面,说话,和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
跟外面那些人间的师徒母子是不大一样的。
所以转头看了看后,庄清流也没说什么,很快收回目光,似乎又准备离开了。一股力道这时却袭来,拽住了她的袖摆:“又去跟梅家的小崽子腻一块儿?”
庄清流被她拽得一个倒仰趔趄,莲花老腰及时旋了半边儿抢救,转头莫名睨道:“要不然呢?跟你腻一块儿?”
烛蘅不为所动,只是在庄清流脸上来回扫了一圈,视线落下来问:“你嘴怎么了?”
庄清流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烛蘅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似乎十分不可思议地凝视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庄清流被她这副冲“勾栏失足沦落女子”的语气弄得抬手摸了摸眉毛,听不下去了:“我觉着也没什么吧,就……”她手指随便在嘴角顺过,“顺其自然?顺其本心?顺着喜欢和乐意?”她甚至还很克制。
“顺其自然?本心?”烛蘅难以理解地反问道,“你不觉得离谱吗?不觉着荒唐吗?最重要的是你认真想想,你是什么,她是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形——合适吗?”
庄清流没怎么反驳她地敛睫静了一下,语气似乎很随意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不会吓到她,我怎么样都可以。大不了就是我带她悄无声息地选个地方生活,只要我不想,谁能找到我?”
烛蘅半天都没有发出声,似乎被她气笑了:“那你真是想得好周全。”
她说完似乎也懒得再多说搭理,目光沉沉地瞥了庄清流一眼,就直接从她身边抬脚走了。
庄清流余光稍稍往后挑了一下,也没在原地多站,闪身后就离开了故梦潮。外面夜色深沉,冷风来回吹拂,空气中酝酿着充沛的水汽。
她落身梅家仙府后选了座灵峰,双腿交叠地随意坐在大石头上,缓慢转头看着满山梅花和峰岭之间连成串的灯光。屏障变幻闪烁,流光溢彩。一个个小院子里烛火跳跃,有温暖的欢笑声传出。
她有点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了。
庄清流飞了起来,好像要追寻什么似的,掠过漫山遍野的梅林,掠过灵气涌动的高峰,掠过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她穿过翻滚波涌的云层,将朦胧迷离的月影掠在身后,整个人袖摆展开,像飞鸟一样俯冲而下,冲向跳跃的烛火,冲向心之所往的归途。
然而,梅花阑并不在。
庄清流却并没多无言,只是眨了眨眼,心里反而无端放松了下来。脑海中想着今晚关于庄篁的事,想着跟烛蘅说过的话,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好,或许真的可以呢。
她在一片滴着露水的兰花枝下挑挑,找到自己的零食后眼睛弯弯,端起来喝了后又飞了出去。
闷雷翻滚,啪嗒啪嗒的雨水哗啦落了下来。庄清流找到人的时候,梅花阑正在雨中干活,梅家前山的千岛湖中有一片湖心岛塌陷了,连带着镇压在湖里的精怪邪祟也纷纷奔蹿逃涌了起来。
梅花阑轮廓清晰的脸沐浴在风雨中,刚双手结了一个巨大的法印,忽然眼角一闪,发现一柄伞自己从空中花里胡哨地旋转着飞了过来。好像很喜欢她,停在她面前活泼地闪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