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流心里刚一想,面前的人就好像听到了。
两人额头相抵,梅花阑轻轻冲她一眨眼,因为离得太近,庄清流几乎感觉到她睫毛似有若无地在自己眼皮上软软地刷了一下。
虽然这个姿势有点……但胜在好用,外面两人的交谈声已经逐渐清晰起来,那就先将就一下吧。
庄清流背贴石崖一动不动,垂眼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大哥的死,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大哥?在仙门百家中,一般弟子和门生之间都是以师兄弟相称,哪怕曾经是亲兄弟,在拜入仙门后为避亲眷子弟,也是如此,而能光明正大以大哥口称,说明这个开口说话的年轻男子并不是外门弟子,他应该就是裴家人。
庄清流刚心下快速思索完,梅花阑就在她识海里轻轻说了一个“二”。
二?庄清流忽然想起梅笑寒前段日子整理出的卷轴,问了句:“裴氏的二公子?裴熠?”
梅花阑又眨眨眼,在庄清流睫毛上轻轻一刷。
“……”庄清流似乎想顺手拍拍她的腰,示意她好好的,手肘却刚一动,便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上,疼得她当场不会。
梅花阑当即轻轻把她全须全尾地环进怀里,传音道:“小心点,别轻易动。”
两个人一下从错身相抵变成了紧紧贴着,庄清流在被梅香包围的瞬间,下意识就想:“梅畔这人看着细挑又瘦,没想到还是有点东西的——”
刚想完她就忽然诡异地一抬眼,果然……梅花阑脸上也弥漫上了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庄清流心里花式翻转:“……我不是,你没听到。”
梅花阑:“我听到了。”
庄清流人还活着,表情已经死了:“……那我没有别的意思。”
梅花阑眼睛闪烁着看了她片刻,才“嗯”了声,然后忽然垂眼轻轻一扫:“你也……有点东西,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庄清流:“……”
这人怎么突然这样?
所以之前装得人五人六的,都是因为在小辈面前吗?
梅花阑:“不是,是有别的原因。”
“我不想知道!”庄清流毛都炸起来了,忽地把头轻轻往后一撇,暂时断开了这诡异的“额头相贴,神识相交”,这又不是蓝牙!这东西的发明到底有没有尊重隐私!
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过了个诡异的话题,庄清流把外面的对话都少听了两句,只好自己回想了一下
在裴家当年唯一的少宗主裴煌死后,宗主裴启便过继了旁支子弟的裴煊,可不知出于什么隐秘的原因,近两年,裴启其实又从旁支接了一人回仙府,名义上给了二公子的身份养在身边,名为裴熠。
所以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裴氏那位已故的、原本最名正言顺的少宗主裴煌?还是前些日子失踪的裴煊?
庄清流暂时无暇多想,因为一道稍年老的声音在顿了片刻后,在夜色中温声答道:“二公子,此事在宗主心里滚了二十余年,逐渐成了心病,就是因为大公子当年的死,在他心里慢慢衍生出了疑影重重,却一直都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我自然也不能确定。”
二十余年?那就是裴煌了。但这句话什么意思?上梓裴氏少宗主裴煌的死因有疑?是被人害死?那裴启一直在怀疑谁?这个答话的人又是谁?
庄清流一看梅花阑,只好把额头又主动送了上去。
梅花阑眼角轻轻勾了勾,很快简洁地回答了她最后一点:“管家。”
庄清流心里一动——自从天地灵气枯竭之后,仙门之人修为逐渐难以企及先辈,寿命也随之越来越短,很少再有三五百岁之人。而上梓裴氏这位小有名气的管家,早年便修为深厚,算起来如今大概将近二百岁了,一辈子服侍送走了四五任家主,自己却越活越精神。
“二公子,你如今不应该为这些事费神,而该想想诸地邪祟压下之后,有些再压不住的东西该如何公诸收场。”管家的声音仍旧十分温和,透着并不逾距的恭谨。
重重叠叠的光影交叠变幻了一下,庄清流从灌木缝隙间看到裴熠面露疲倦之色,道:“当年宣州诸事明明有疑,从那时起为何不处置?而是压下不表,如果没有当日纵容,哪儿来的如今让人被动掀起?”
这两句大抵是在说裴氏之人自己给人下诅纵邪之事,这个庄清流心里已经有数,倒是听懂了。
身旁的管家也从缝隙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二公子听我一言,追究旧事只能趁有空之时,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出一步步把事情推开和恶化的幕后之人,别的诸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