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顺着绳索落地时, 已然陷入了包围圈之中,在无数刀剑、枪炮的威胁之下,她手握螣刀, 帮助细川志兵卫架住盾牌, 已然做好了殊死抵抗的准备。
此时她却听郭大友在背后啐出一口血痰, 虚弱地骂她:
“蠢蛋……让你走, 你不走,下来作甚?”
孟旷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看郭大友, 因而她也没有看到郭大友此刻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缓缓泛起的泪花。
“这下好了,咱们难兄难妹的都要落在这里了, 穗儿姑娘怕不是要把我恨到骨子里, 诅咒我不得好死……噗咳咳咳咳……”郭大友还有闲心哂笑着说些风凉话,结果牵动了胸肺的震伤, 咳嗽起来。
“你闭嘴吧, 省点力气。”孟旷没好气地侧首瞪了他一眼道。
细川志兵卫作为一个对孟旷不甚了解的人,此时才惊觉她竟然是女子, 不由得诧异到频频向她投去目光。此时也顾不得孟旷是男是女了,他们已然陷入了绝境。负隅顽抗成了加速死亡的选择,但倭军却奇怪地停止了攻击, 没有急着当场击杀他们。
“砰”, 城墙外突然炸开了一道红色的烟花,孟旷三人不禁抬头去看,此时郭大友和孟旷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 因为他们认出这红色烟花是锦衣卫的信号箭, 红色代表着情况紧急立刻驰援,必定是锦衣卫的人在城外发现了他们的困境, 发信号求援了。
此时,包围他们但停止攻击的倭军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一员倭军大将突然现身,正是小西行长身边的那位对马岛主宗义智。这人在捕盗厅大乱,小西行长被掳走后,随着倭军大部队一起出去追拿和搜救弥津安南、细川志兵卫与小西行长了,却不知为何此时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他沉默地立在三人面前,盯着他们好一会儿,现场气氛诡异。
宗义智会说中原官话,他示意身后的倭军向后退,等到他们退到一定距离之外后,他非常直截了当地对孟旷、郭大友道:
“我可以放你们出去,请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
郭大友笑了,抢在他前面道:“你要我朝廷不计较你加入丰臣秀吉侵朝的事情,待到倭军退去后,继续让你能够与朝廷和朝鲜做生意。”
“郭千户,你是聪明人,确实如你所说。”宗义智面色凝重地说道,“丰臣太阁野心太狂,他不懂要吞下明朝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战争,以眼下的太阁大军来说,连吞下朝鲜都会有困难。我屡次上疏,更是当面力陈个中利害,但太阁全都置若罔闻,反倒威胁我若不带兵加入部队,就先平灭我对马岛。我无奈之下,受了胁迫才来了朝鲜。小西军中也就只有小西有一些头脑,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的蠢货。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挟持小西鱼死网破,必会找机会声东击西,翻越城墙出逃,果不其然,让我在这里找到了你们。”
“咳咳咳……宗将军,你好玲珑的心思。但……就算你放我们出去,你又怎么能确认我们会兑现承诺?我们出去后,你就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约束我们了。”郭大友断断续续虚弱道。
“这是自然,我这么做是为了给我自己留一条退路,我放你们一命,相信你们会明白与我合作的意义。我知道儒家的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大部分的明朝人,哪怕是没有读过书的莽夫,也知道信义二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当然朝政?非是江湖儿女的义气,你们是锦衣卫,效忠于皇室,我知道你们会以举国之利为重。与我对马岛维持关系,则可获得一个对日的情报口子,若此后日本岛内再兴对外战事,我也会不遗余力通报朝廷。请二位斟酌。”
“哈哈哈哈,说得在理,换做我是朝廷拿主意的人,也自会以长远的利益为重。好,宗将军,我承诺你此事。不过,你在倭军之中处境微妙,此时就这样放我们出去,让这么多倭军瞧见了,又当如何自处?岂不会引起猜忌,引来杀身之祸?”郭大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