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和穗儿这一夜也没休息好,穗儿一夜惊梦,缩在孟旷怀中也难抑惊惧。孟旷一直安慰她,因此难以入眠,思虑深重。她后怕于今日之事,更是苦恼于自己的笨拙,无法与张允修在智计上进行抗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保护穗儿,将自己最大的优点——武力发挥到极致。
另一个帐篷中,黎老三看护着受伤的竹妍,盯着眼前炭盆中的余烬出神。晦暗的光线中,他的眸光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面上的表情似是心怀隐忿。也许此时,黎老三最关心的是阿都沁的下落,如果张允修和舒尔哈齐那一批人没出关,那跟踪他们的阿都沁沿途留下的记号为何中断了?他现在人在哪里?是否遭遇到了危险。这一切都令他担忧。
翌日凌晨天还不亮,传令兵就来闯进每一个帐篷,呼唤大家起身准备行动。伤员被集中到一驾昨日就准备好的、支架着油布棚子的四轮三乘大马车之中,其余人员全部上马,收拾好辎重行李,开始往南面的鸦鹘关赶路。
伴随着东方朝日初升,队伍沐浴在雪原朝阳之下稳健行进,尽管是满身的风霜疲惫,却仍然坚毅有志,未曾折腰。
约莫走到临近午时,队伍抵达了鸦鹘关外,并遇到了在鸦鹘关外巡勘的锦衣卫。鸦鹘关的一百锦衣卫,是此前留守辽阳城的那一百人,由郭大友手底下的另一位百户——张力桓百户率领。郭大友领着一百人向西在广宁城外受挫后,一路为追击向东逃遁的张允修,曾路过辽阳城北,派了一个报信兵去了辽阳,让留守辽阳的张力桓带队赶赴鸦鹘关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张力桓依令行事,顺利抵达鸦鹘关后,接到了郭大友从抚顺关外发来的第二道命令,让他注意鸦鹘关内外的人员流动。于是张力桓便派人不间断在关内巡逻,并派了锦衣卫上城头,重点观察城外动向。
如此巡逻约莫大半日后,他等到了郭大友队伍前来与他汇合。鸦鹘关守将朱力伟出乎意料是个儒将,性格比较温和,胜在谋略过人。他对锦衣卫队伍做到了高规格的接待,但这种接待之中明显还带有一定的谨慎与防备。锦衣卫提出的要求他都应下了,但相应的,他也派出了他的人,一直随在锦衣卫身后行动,仿佛是在监视锦衣卫的一举一动。对此,张力桓没有表现出异议,这是老成持重之举,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郭大友的到来显然让张力桓松了口气,而当他见到郭大友这支百人队伍的伤残状况时,顿时吃了一惊。
一行人就在鸦鹘关西门外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面,郭大友将此前发生的事都告与张力桓知晓,并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张力桓作为下属,当然并无异议,不过他却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我也是半个时辰前刚接到的消息,李如松的大军已经过了山海关了,估摸着再有两三日就能全部在鸭绿江边集结。届时,锦衣卫也得尽快到位,入伍报到,开始参与渡江抗倭的行动。我恐怕……咱们确实再没什么时间可以深入女真人的地盘去抢夺那幅图,或者和张允修周旋了。除非……要分头行动,那能用到的人手就会很有限了。”
“也许咱们不必两线作战,我此前就在想,咱们做事情可以不用这么被动。现在都无法确定张允修到底有没有出关,这家伙很有可能还躲在关内。咱们得想个办法,转换一下立场。我们一直在明而他在暗,他一直在设陷阱让我们上钩,如今该让他也常常这个滋味了。”郭大友道。
“我有个粗略的想法……”与会的穗儿开口道,“这只是个念头,还不成形,需要和大家商议,看看如何细化其中的细节,让这个计划变得可行。”
众人都向她投去目光,穗儿继续道:“老郭说要做陷阱,咱们现在手里确实捏着几个饵料,最大最诱人的就是我了,也因此,如果拿我设饵,张允修必会慎之又慎,恐怕不会轻易上当,做局的难度就大。另一个则对他的吸引度要相对低一些,但在某些特殊的局势下也会吸引他现身。”
“你是说……汪道明?”穗儿话还没说完,郭大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而与郭大友同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还有孟旷。
“没错。”穗儿点头,“汪道明与张允修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协作关系,如果咱们能让张允修认为他若不与汪道明合作,就再难抓住我的话,也许他就会上这个套。我们得想办法让张允修带着万兽百卉图出现在朝鲜战场之上,让他去与汪道明汇合。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咱们不用冒险深入女真人地盘,二是能对张允修、汪道明和万兽百卉图一网打尽。”
孟旷的眼睛亮了,而郭大友则呵呵一笑,道:“很好的想法,穗儿姑娘,值得盘一盘。咱们即刻启程,赶赴九连城与大哥汇合,然后做一次详尽细腻的沙盘推演,这一回,看看到底谁更计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