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穗儿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最糟糕的情况降临了。
炎炎夏日,慈宁宫到了一年一度熏除蚊虫的时节。宫人们被齐齐发动起来,要对宫殿各个角落进行清扫熏香,祛除虫害。穗儿自然也不能闲着,姜嬷嬷给她分配了工作,她终于必须要从躲了多日的小屋子里出来,开始干活了。
分给她的是慈宁宫东北部的片区,那里是大佛堂旁的偏殿,主要是储藏库,慈宁宫的大小用度都存在此处。她拿着熏香和除虫用的竹拍子,入了偏殿。初时,身边还有几个同伴,虽然分头工作,但都能瞧见彼此的身影。但随着穗儿专注于清扫,等她一抬头回过神来,身边的宫人们都不见了,扭头一看,身后却出现了一个让她吓破了胆的身影——皇帝。他穿了一身薄绸绣团龙纹的白缎金龙团领燕服,金丝网巾束发,手里还攥着个缀着环佩红毓的玉骨折扇。瞧上去还真是俊雅非凡,傲睥苍生。
穗儿灵魂都要被吓出了窍,当即跪伏在地,叩首而拜:“奴婢……奴婢拜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未能跪迎,奴婢罪该万死!”
皇帝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似乎心情非常愉悦:
“小都人,你可让朕好找。不过朕不反感捉迷藏,朕还喜欢玩儿黄鹞吃鸡的游戏,今儿你可被我逮住了。”
穗儿浑身发抖,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你起来,随朕来,朕与你叙叙话。”皇帝弯下身子,用手托住她手臂,将她扶起。穗儿不敢反抗,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起了身。皇帝的手自碰上她的身子后,就不曾放开,一直攥着她的手臂,不过并未用力,态度也不算非常强硬。但他是皇帝,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难道穗儿还能反抗吗?她浑身僵直,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起任何应对之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一步算一步。
皇帝携着她径直往慈宁宫外走,从慈宁宫北门而出,一路上了宫道。刚出了门,皇帝身边一直跟着的大太监张诚总算出现了,张诚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的宫人和锦衣卫亲兵侍卫,旁边还搁着一顶帝王御辇。
皇帝想要将穗儿拉上御辇,要她与自己并肩而坐。穗儿不敢,跪伏在地,近乎陷入绝望。她知道如果自己坐上那御辇,就代表着她自此以后就是皇帝的人了。她不要成为这深宫里的囚鸟,不要成为皇帝的玩偶,她对此近乎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不知为何,此时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晴姐姐的模样。大半年过去了,晴姐姐的样貌在她脑海中依然清晰可辨。在孟家的三个月里,她曾幻想过,若是能就这般和晴姐姐一起,一直把日子过下去该多好?朴实而自由,没有纷争也没有逼迫,有的只是她带给自己的无限温暖。她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劳、欢快,上元赏灯、清明踏青、端午编绳、重阳登高,冬日里围炉而坐,互相依偎,温暖而眠。多么令人向往的日子,然而这样的向往,现在她就要全然地失去了。她心底骤冷,如坠冰窟,如降深渊。
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在她耳中入判官夺命的钩索:
“嗳,你起来,朕要你坐上来,没人敢治你的罪。”
“奴婢万万不敢,奴婢万万不敢。”穗儿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小都人,莫要不识抬举。”皇帝的声音终于起了冷意,穗儿颤抖着身躯,常年颠沛流离求生存,保命已经完全成了她刻入骨髓的本能,尽管她知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比死了还要难熬,可她还是不想死。她不自觉地听从了皇帝的话,随着他上了御辇。皇帝重新露出了笑容,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手臂一展,将她半揽在怀中,随即凑得极近地打量着她,半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和欲念。
“起驾乾清宫。”张诚吩咐身边抬辇的内侍,声音压得很低,他很明白皇帝要做什么,因而并不打算惊动慈宁宫中的人。三年前,皇帝曾在慈宁宫中春风一度,从此宫中多了个恭妃,而他自己也被上了一道枷锁,不得不陷入立储的难题之中,且被自己母亲拿住把柄,万分煎熬。现在皇帝老毛病又犯了,又在慈宁宫看中了一个宫女,这次他学聪明了,他偷偷把人带了出来,把她锁在自己的地盘上,那就好控制了。
“小都人,你今年多大了?”皇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