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那张苍白的脸被火光映衬地忽明忽暗,连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他依旧死盯着鬼切的眼睛,忽而大悟。

“原来您的眼中已刻进源氏的龙胆花纹……”

焰火灼烧着周围的空气,鬼切身上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听见卖花糕的少年发出魔咒般的吟唱——

“原来您已非白槿。”

火光灼痛了双眼,仿佛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火海。当仇恨化作箭矢将身体贯穿时,却想不起因何而痛。

火光,大盛的火光。少年人苍白的皮囊被利爪撕破,露出恶鬼的本相。恶鬼发出一连串尖锐的悲鸣,他是苟延残喘的复仇者,从炼狱中来。

摊位接连被掀翻后,花灯也落了一地,灼灼燃烧起来。

天上爆裂的烟花,地上逃窜的人群,交织成一场歇斯底里的狂欢,将虚假的盛世光景撕得粉碎。表演者们纷纷丢弃了手中的火把,尖叫着四散奔逃。被信仰了百年的神树啊,竟也逃不过被子民抛弃的命运,火把中高窜的火舌舔舐着树干,竟将神明也拥成业火中的凶灵。飘飞的红绦被业火吞噬,从此福祉皆作毒咒。

他们的“同心愿”,终究也是错付了业火,怨了同心。

业火将恶鬼的面目照耀得更加狰狞,楼馆里女眷的歌声却越发婉转悠扬,似乎是一曲轻快的挽歌——浮生燃作灰烬,也不失为是一种解脱。

恶鬼毁坏了人间的一方盛世,却独独向鬼切伸出示好的手臂。那只丑陋的手臂映在鬼切灿金色的眼眸里,鬼切的指尖微微颤抖,丢失的记忆仿佛近在咫尺,竟一时不知是该握上这只鬼手,还是提刀将其斩下。

寒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不知何时,周遭已悄然围上一圈持刀而立的白色身影——是源氏的阴阳师。刀光映着火光,粼粼闪动。

一道极快的雪光闪现,却是源赖光已经收刀入鞘。旋即,一把青灰色的伞打开在鬼切面前。鬼切看见,伞面的颜色似泼了墨般越发深沉,殷红的血水沿着伞骨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鞋尖。

源赖光冷哼一声,收了脏伞,交给身后的阴阳师,并吩咐道:“把这里处理了,你们几个打听一下最近周边有没有失踪的男孩,再回‘那里’检查一下。”

又开始下雪了。

暗紫色的天空上飘下细细的雪花,恶鬼被源赖光划开的胸膛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绒。鬼切出神的望着这具尸体,他许久未闻到过血的铁锈味,今日乍然一闻,竟有了血脉喷张的感觉。似乎自己也曾手持长刀,斩下恶鬼的头颅,凌驾于百鬼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