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凤楼伏在锦被里,鬓发汗湿未去,已然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似乎是累极了。
楚云声压了压陆凤楼的被角,捡起衣衫穿戴整齐,又拿出一枚小巧的令牌放到了陆凤楼枕边。
昏然光下,他注视着陆凤楼的睡颜片刻,低低笑了声:“陛下保重,臣告退。”
殿门开合,一袭风雨来了又去。
昭阳殿内最后一盏宫灯被漏入室内的一缕凉风吹灭。
满室昏然漆黑之中,陆凤楼闭着眼,翻了个身。
城外京郊,一座深宅大院内,有人穿过回廊匆匆进门。
窗边站着听雨的人头也不回,低声问道:“成了几个?”
阴影中有人回道:“成了一个。那暗桩存了私心,换了药,动手晚了些,正被楚云声撞上,当场杀了。幸而慕公子算得准,周军一动,战报恰好送来。”
窗边人叹道:“小皇帝倒是命硬。也无妨,便再拖两日而已。这些年京中兵马已被我等彻底收拢,今夜楚云声这一走,走得仓促,小皇帝京中无一兵一卒可用,不足为惧。待淼世子登基,便算得大势已定。只是无论如何,都莫要再在楚云声身上出什么差错了。”
“他这一走,最好便是边关到不得,京城……也再回不来。”
是夜。
雨声嘈嘈,马蹄出京,暗流潮涌,被浮华表象迟迟掩藏了多年的血腥颓靡,终于再遮不住,尖锐地刺出一角。
春末的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
京城四处潮湿,苔藓滋生墙角。
许是雨水妨碍,又或是别的缘故,昔日繁华的街角巷尾行人寥寥,穿着陌生皮甲的兵将却渐渐增多。百姓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尽皆关门闭户,低头慎行。
浓重的铅云积压在大晋都城之上,蕴着狂风暴雨。
因大雨不便,早朝停了两日。
陆凤楼别处没去,只待在昭阳殿下棋,仿佛半点不知边关生死,京中变化。
第三日雨停,晨光未起。
早朝时辰,陆凤楼如往常一般踏进太极殿。
殿内的气氛诡异沉重,隐隐风雨欲来。
大臣们的视线冰冷锐利,复杂古怪,如穿胸的刀剑一般,钉在陆凤楼身上,注视着他走上玉阶。
陆凤楼对此视若无睹。
他径自坐上龙椅,向下扫了一眼,发现文武百官竟然少了近一半,便略微诧异地开口道:“两日大雨,怎的少了这般多的官员?可是都染了风寒,病了?”
阶下大臣们俱都沉着一副面孔,无人理会他。
殿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这古怪的静谧压抑沉凝。
陆凤楼按了按额角,瞧着底下一个个朝臣,笑道:“怎么,诸位爱卿都哑巴了?答不出朕的话了?堂堂一国早朝,少了半数大臣,可不像话。”
依旧无人应答。
冕旒微荡,陆凤楼脸上懒散无谓的笑意慢慢冷凝。
他惯来斜靠的腰背直起,似乎不耐再应付,正要如以往任性时候一般起身甩袖而去。
却在这时,极少在朝堂上开口表态的孙家主突然迈步走出了百官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