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茂大方点头:“若是陛下能说到做到,臣会安稳待在海门,没有陛下的旨意,绝不会往南多走一步,朝廷若有需要,臣也会尽力而为。”
“放心,朕不会让将军做什么为难的事。”谢如琢那日从吴显荣手上顺了一支两千精兵,三大营曾叱咤风云的三千营骑兵必须重现,而这批人必须得从熟知北狄骑兵作战风格的北境军中调,因此他不得不死皮赖脸地问这些人要人,“北疆是大齐最后的门户,朕也不会拿走你们太多兵马。只要两千骑兵,不多吧?”
齐峻茂大致知道皇帝重建三大营的打算,略一思索,同意了,说过几日挑好人就送去乐州。
这就又解决了一个,谢如琢长呼一口气,此行真是不虚,笑逐颜开道:“如此甚好,朕定会让将军在海门安度后半辈子。”
齐峻茂也舒了口气,总算可以送走这只小狐狸,没留他们用饭,没客套地要他们多坐会,甚至茶都不高兴再续一杯了,硬邦邦地开口送客。
谢如琢偷偷撇了撇嘴,识趣地离开,满载而归。
归途中,谢如琢照旧让沈辞守在马车边,他反复计算着时间,算了一遍又一遍,掀开帘子问了多次他们的行路速度,几时能到哪里。
宋青来觉得奇怪,凑到沈辞身边,低声问道:“陛下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这是分外焦虑之兆啊。”
沈辞皱着眉道:“我也不知。”
两人刚搭了几句话,谢如琢便又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紧张兮兮地问道:“没碰到什么可疑之人吧?”两人一同无辜摇头,他又叮嘱,“一定要随时警惕,过了遥州,又都是裴元恺的势力范围,不可掉以轻心。”
宋青来与身旁的沈辞狐疑对视一眼,恭敬回道:“是,臣会注意,陛下放心。”
看谢如琢仍然神色不安,沈辞欲言又止了一番,倒是谢如琢主动说道:“沈将……沈经历,朕有话跟你说,你来马车上。”
沈辞应了一声,下马上了马车。
谢如琢往小窗外又看了看,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拽着沈辞的手拉到身边来,说道:“沈将军,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半步,而且必须听我的,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沈辞也要被谢如琢今日的反常搞得晕头转向了,试探道:“陛下是在担心会出什么事吗?莫非会有人对陛下不利?若陛下知道一些什么,又信得过臣,不妨说出来,臣会保护陛下。”
“唉,我也不好说。”谢如琢愁眉苦脸道,“裴元恺在卫所军中的势力,从北贯穿到南,连西南边那一块也是他的地盘。但那一块不仅与池州接壤,之前沈将军南下时也经过了,与衍王所在的宁崖也甚近。”
沈辞点头,谢如琢说的就是宁崖延伸出来的狭长地带,当初南下救谢明庭时,他就是从绥坊西南入池州,沿着那一带狭长边界一路打到千桓山脚下,他隐隐在纷杂的回忆里想到了一点什么,问道:“衍王和裴元恺有勾结?”
“勾结谈不上。”谢如琢道,“只不过有时在一些利益面前,会互相行个方便罢了。”
“那我们要换条路走吗?”衍王是前世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一根刺,沈辞一提起就有些心惊肉跳,“衍王若入了绥坊,最远也就只能到此处了,我们往东北方绕点远,那儿离宛阳近,可以求援宋将军。”
谢如琢沉思了会,不知又在心里盘算什么谋划,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和宋青阁的关系还有点僵,虽然我相信他会施以援手,但还是不要多欠人情了。”
说着他就叹了口气,有点疲倦地拽过毯子裹在身上,靠在软榻上闭目沉默起来。
他之所以会焦虑到疑神疑鬼,只因前世他们回程路上遇到了一场刺杀。
重活一世,他怕的不是自己陷入危险,而是因为前世沈辞在这场刺杀中受了伤。
不算重,但肩上留了道长长的疤痕,每次他抱着沈辞入睡的时候都能看见,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沈辞曾经为了保护他受过伤。
昔年曹孟德是宁可他负天下人,天下人也不可负他,但谢如琢只觉自己算不上称职的帝王,大概是从前的经历辛苦,又少年时期于风雨飘摇中接下了如此沉重的担子,他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狠过其他所有人的皇帝。
他骨子里那股要强变作了一种偏执的坚持,他宁可天下人负他,也不能让自己负天下人。
何况沈辞。
他都觉得自己不值得沈辞付出这般真心,更不值得沈辞多受一点伤。
被叫上马车的沈辞这会又被晾在了一边,他终于从回忆的犄角旮旯里想到了他们回程时会遇到什么,但抓抓头发,觉得谢如琢也不必担心成这样,左右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看见谢如琢闭眼休憩仍眉头紧锁,真想伸手抚平眉心的褶皱,让谢如琢永远也不要有所担忧,那些担忧的事就让他去摆平。
十一岁时,他就记得很清楚,谢如琢笑起来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