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会有这一天。当余殊知晓自己有着从前的记忆,知晓自己没有将此完完整整告诉他后,定会引起他的不满。

但林放没想过他会逃跑,会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压抑着愤怒和被欺骗的宣泄。

教养和礼数似乎成了束缚余殊发泄情绪的枷锁,林放心里期待着他把火撒出来,冲自己吼也好,拳打脚踢也好。

可余殊都没有。

那声“滚开”只从他情绪裂缝中溜出来一瞬,就被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贵气拦截了。

余殊平静地坐着,面庞因为过度运动而变得苍白,白皙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血管,脆弱得像是一尊上好的白瓷雕塑。

林放没再走近,在他旁边站着,像是怕多说一句,就要弄坏他暂时完好无损的表象。

时间静默流淌,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光了,气氛压抑得可怕。

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做出什么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动作。

许骄阳他们从前只觉得余殊好相处得很,性格温吞善良,宽以待人,与强势冷漠的林放在一块儿,定是他服软谦让的次数多。

不想此刻余殊的气场更可怖些。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上场表演了,全凭林放在打招呼,电视台那边才没有责怪他们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这会儿余殊还没上妆、换服装,不能再拖了。

造型师在门口候着,看着里头的气氛很有眼色地不敢说话。

林放点了点下巴示意他随意,造型师如蒙大赦,将服装递到余殊身边后,就飞快撤了出去。

余殊起身准备去换衣服的一瞬间,林放靠了过去。

四目相对,余殊眼神明显慌了,低着头往后退,像是碰到天敌的落难小动物,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林放。

林放心里一阵绞痛,退开一段安全距离。

余殊低着头不吭声,身子似乎在轻轻颤抖着。

林放眼前突然闪过当年藩王联军时,余殊落难为囚被狱卒绑着的情景。

地牢阴冷潮湿,余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不敢看向别处,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重新活着,已经七年之久,过往的伤痛于他而言不过浮沉一般,轻飘飘的。

距离余殊,死前的折磨与苦难,才隔了不到半年。

此时他要做的,或许只是离开一会儿,让余殊暂时把仇恨苦痛和被欺瞒的事分拨开,缓慢地消化下现实。

林放压抑着情绪,轻声说道:“你别害怕,我不勉强你。前尘误会重重,等表演结束后,我再与你解释,好不好?”

余殊仍是不说话,情绪却比方才稳定了多。

林放深吸一口气,将热毛巾搭在余殊头发上,习惯性抚摸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中。

“照顾好自己。”

他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在出房间前,林放道:“其他人全部换间候场室,化妆师十分钟后来化妆。”

人群一窝蜂逃了出去,林放临走前的那一瞥太可怕,以至于在场的人连吃瓜的心情都没了。

偌大的房间一下子就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