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抬头望一望软哒哒的冬阳,举起手帕虚挡着,眯会儿眼,又道:“我就要跟周宝怀离婚了,生生死死,我都是李家的,轻玉姐可不要拿我当外人。”

“小姐?”

“我不是完全不知晓这事儿,只是你日日与他们父子俩一处,难免很多事情我只能找你来求证。”

轻玉手一松,沉重的床单就掉进水里,几滴水飞上两人的旗袍。

她站起来,在原地溜溜地走两步,要摔倒似的,幼苓忙扶住她,只听她说道:“我以前全当别人都不知道,是我蠢了,像小姐这样聪明的人物,怎么可能没一点儿察觉呢,床单被套自然是我来洗,卧室也只有我能进去打扫,别人想帮我,我还不敢呢……真是……真是造孽的……”

幼苓让轻玉在藤椅上坐着,自己脱掉风衣坐在小凳上,腕上的玉镯子浸进水里,她边搓床褥边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夜里书房,熏了一炉凉森森的檀香,窗外的棕榈树,叶大枝重,影子在磨花玻璃窗上散成山鸠色一片。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我!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不懂事,爸爸您也中邪了吗!?”幼苓坐在沙发上,两手绞扯着手帕,又骂又哭,“不管怎么说,丛飞不能跟着你去美国!”

年底,李成梧将重新任职,前往美国。此刻,他揉着额头,不言语。

幼苓哭累了开始抽烟,雾气越来越浓,窗户忽地被什么碰了一下,接着噼里啪啦,玻璃窗上洒豆子似的,暴雨落下,一声惊雷乍响,李成梧一个激灵,仿佛醒了。

“行了,你回吧,我去跟丛飞讲,让他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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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苓拉开鸠紫色床帏,白得像墙粉的身子摇晃在穿衣镜里,她套上一条吊带丝裙,再罩上一件乔其纱旗袍,芽青色的乔其纱透出内衬裙,若现若隐,若黄若青。她随意将头发拢出,看着镜子里冷冷一张白脸,款款地扣领子。

“你要去做什么?”周宝晖醒了,翻一个身半睁着眼瞧她穿衣服。

幼苓答非所问道:“下周天的船,可别记错日子了。”

宝晖沉默良久,嗫嚅道:“姐姐,跟我一起走吧。”

幼苓打开衣柜,扯出一个半旧的漆器镶珍珠贝母盒,拉开抽屉,一股封闭的潮气散出来。

她在一堆玳瑁、钻戒、耳坠子里头乱摸,到尽底找,七颠八倒,摸出三块不同色的蓝宝石,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是自己的婚戒。她想起周宝怀的模样,打了个冷颤,对宝晖道:“我家又没出事儿,我走什么?也别叫我姐姐,我只有李丛飞一个弟弟,这颗送你了,抓紧这两天儿卖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