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允把他的碎屑般的句子拼凑在一起,用了疑问的语气,「你不是邓罗轶?」
罗轩小心翼翼地点头,他的手指在背后交握,指尖捏着不安与胆怯。
长久的沉默,江明允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罗轩能感觉到他凝重的呼吸,他落在他身上的谨慎而充满怀疑的目光。暴露在这样的目光中,罗轩的脑袋越垂越低,假如地板上有个洞,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洞里。
「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了……」
罗轩脊背弯曲,蜷缩得更加厉害,这是婴儿睡在母亲子宫中的姿势,回归到生命的最初,从同样的姿势中寻求那丝虚假的安全感。
梦境崩塌成碎片,他被困在虚幻的好似没有尽头的梦中,无法呼吸,他要被勒死了。
为什么江明允不肯带他走?
抛弃,背叛,利用,欺骗——偏爱!他看到江明允亲吻邓罗轶。
他拉住江明允的手,天空飘落雪花,茫茫的雪雾眨眼间就将人淹没,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
「带我走好不好?明允,你带我走,如果……你不带我走……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月,你就能收到我的讣告……我不会骗你。」
「洛,你太极端了。」
手中的温度消失,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他追着他跑,明明就在前面不远处,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要急哭了,猛然撞进江明允怀里,江明允抬起手臂抱紧他,力度好像要将他塞进自己身体,永远也无法分离。
怀抱是温暖的。
「把他还给我。」江明允说。
他能够理解江明允这句话的含义,因此变得悲哀。
罗轩意识到自己在抽泣,急促的吸气与呼气带动整个身体有规律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得像血。黑暗中,他挣扎着睁开眼,还未完全从梦境的绝望里挣脱出来,心脏的疼痛真实存在,仿佛有一只手抓着连接心脏的血管往外扯,他可以准确地定位到疼痛在心脏的顶端。
几乎所有人都偏爱邓罗轶,爸爸、妈妈、邓罗轶的朋友们。罗轩没有朋友。
邓罗轶是太阳,而他做不了星辰,他不是一颗遥远的会发光的恒星,他只是一颗表面坑坑洼洼的固态卫星,环绕地球反射着微弱的太阳光。
他其实不怪江明允,邓罗轶比他好得多,他知道。
罗轩回忆梦中的情景,反复回忆,直至自己筋疲力尽。他要将其刻在脑海里,避免再次遗忘。他不知从哪里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梦境是记忆的重现,两者之所以存在差异,是因为个体对记忆进行了加工。
他分不清梦中的事是不是真实地发生在过去,电疗确实损害了他的记忆,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他连江明允是谁都想不起来,他总是不自觉走到窗边,长时间地俯瞰花园,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后来有一天,他从别墅的床上醒来,想起片段式的过去,生命重新注入这具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