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仰只看见了陆铭眼里毫不掩饰的痛恨,而这种恨意并没有指向其他人,反而像密集的雨一样,淅淅沥沥淋在他身上。陆铭不再看他,紧握着拳,正面对着何军说:「何队,齐笙没有背叛我们的理由,是有人故意伪造证据,想要挑拨离间。」
陆铭声音很单调,单调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默。
苏仰向来是喜欢安静的,但那瞬间,他在沉默里崩溃,情绪彻底失控。何军看了他一眼,缓缓将剧颤的手指放在按钮上,痛苦地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你对不起谁!」苏仰无比绝望,血液流过的地方开始石化,然后顺着干裂的纹路一一粉碎,在场的所有人都像跌进了黑洞。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电话铃声集体暴起,听筒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吼叫声,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地球仿佛停止转动,苏仰看见那浮在半空的尘埃飘然落地,胸口泛出一阵酸楚,将整个心脏腐蚀烂掉。
陆铭对他的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是齐笙?你为什么要让齐笙跟问号坐同一辆车?原本是我跟吴越两个人去的,可你坚持要把我换成齐笙,」陆铭双眼血红,在苏仰身侧低喃出声,「为什么?」
「你在怀疑我?」苏仰闭上眼,一直被压抑着的尾音变了调,「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陆铭沉静地垂下眼,把所有悲伤都堵在嗓子里。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不得不怀疑苏仰、不得不怀疑这背后的阴谋,但这又是矛盾的,假如苏仰真的想栽害齐笙,他为什么还要拼命去证明齐笙是清白的?
苏仰不知道陆铭内心的纠结,,良久后才说句:「没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只相信他。」
陆铭顿了顿,随后嘲弄地想,是啊,其他人怀疑齐笙,他怀疑苏仰,凭什么苏仰不能怀疑他们呢?只是苏仰的疑心起得比所有人都早而已。
遗憾是陆铭的理性没能成功压过感性,任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冷静思考,他转脸盯着苏仰空白无神的双眼,悲恸再也掩盖不住,咬着牙说:「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你替他去死。」
往后的日子,苏仰不断提醒自己要活着,等到时间足够漫长,让他的心长出茧,那样就不会痛了。他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去强迫自己接受齐笙已经死亡的事实,而现在,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苏仰醒来时,护士正在替他测体温,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口腔里依稀残留着海水独特的腥味。
「现在几点……」苏仰刚开口说话,嗓子疼得不行,声音又干又哑的,护士有些无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下午两点半,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仰皱着眉,他听护士讲话像是隔着一团棉花,耳朵里闷闷塞塞的,胀得他恶心。他刚要抬手去揉,便被护士拦下:「诶诶诶,不能伸手去摸,觉得耳朵不舒服是因为你的鼓膜破裂了。这段时间绝对、绝对不能游泳,洗澡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进水,不然感染了有你难受的。」
苏仰坐起身,没等他再次开口,护士会意地笑了笑,说:「孟先生上午已经醒过来了,他没事,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