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坏血 斯大树 1676 字 2024-03-16

第二天一早,我醒了,因为书房里的折叠床不大舒服,我颈部有些发痛。那个小男孩,蹒跚着走过来,一双皴得与砂纸无异的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这狗皮膏药又贴过来,似乎希望我抱抱他。我撩开被子,光脚踩着拖鞋,站起身。他跌跌撞撞跟在我面,要抱我的小腿。我用力挣了一下,他摔在地板上,又锲而不舍地贴过来,两只胳膊环住我的小腿。我有点无奈,揪着他,把他撇得远点儿。那小孩看着我,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怕是就要哭了。我这才把他抱起来。

餐桌上有我的碗筷,我就拉开张椅子坐了下来。那小孩的嘴黏黏的,像蘸了糖糊,亲我冒了胡茬的下巴。我把他推到一边,问刘小萍:“家里也没奶粉,你给他吃什么了?”

刘小萍正在解围裙,没想到我忽然示好,脸色有些尴尬,别扭道:“喂了点黑芝麻糊。”

“怎么不给他擦擦嘴。”我顺手拿过旁边的湿抹布在他嘴上抹了两下,他那只不老实的小手又探过来蜷住我食指。

“他喜欢你。”刘小萍低声说。

我干笑两声,说:“我还没见过谁讨厌我的。”

吃完饭后,我去卧室找被我扔到角落的红绳,翻半天也没看到。见刘小萍没提,我就干脆也没提。刘小萍给那小孩裹上一件大衣,又拿我的旧围巾在他身上缠了几圈。我们一同去了儿童医院。医生说,这孩子结实着呢,没冻坏,也没有其他毛病,最多可能就是受到点惊吓。不过已经快两岁了,这孩子还不大会说话。我觉得这倒也不可疑,因为这孩子看着就不机灵。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我要往公安分局拐,刘小萍抓着我的袖子,呼吸很急,一股股遇冷的白气从她鼻孔钻出来,在我们之前垒砌了堵朦朦的气墙。

“我回头让我妈托她山东老乡帮咱们问问,我们可以过继个白胖漂亮的闺女过来。”我捏着这孩子的脸,拧到刘小萍眼前,说,“小萍,你看这小子长的。又黑又丑,脑子看着也不灵光。没一点像你,也没一点像我。带出去不丢人的吗?”

“郑祎,没想到你这么以貌取人。”刘小萍又犯倔了。而最终仍旧我是妥协了。那段时间我们相互之间争吵得很多,也许刘小萍的病症始于那时的肝郁。我们还是收养了他,刘小萍管他叫“郑砺山”,我听着难受,但跟着叫着叫着也习惯了。

我们养了郑砺山足足有半年,我爸妈才经过老邻居提点得知我和刘小萍收养了个弃儿。我爸我妈他们倒是支持我们夫妻俩收养个孩子,但是因为没有被告知,觉得我辱没了他们为人父母的尊严。我连忙认错,说这孩子模样不中看,想养得白嫩点儿再带去给两位老人家过目。等郑砺山三岁半的时候,我带他去我爸妈家住了两天。没到第三天,我大妹妹就打电话过来,说郑砺山把她六岁的儿子打得嗷嗷大哭。那阵红星机电厂出现苟延残喘的征兆,接了父亲班的她正愁着下岗,没想好要不要果断点签了买断合同,然后拿着一万五千块去做点小本买卖。她口气很冲,连“哥”都不叫了,说到最后还千愁万绪凝练一下还委屈地哭了。我只得蹬着自行车跨越半个城区去我爸妈家里,老头一见到我就是劈头盖脸地斥责,说我教子无方。我妹领着她小孩,见到我就要抓我脸,我连忙避开。我那六岁的外甥像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还磕掉一颗门牙。我问,这真的是被三岁孩子揍的?我妹眼睛鼓瞪起来,说,郑祎,你还他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