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爸爸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极大,里头满是血丝:“为什么要搬出去?”

缪惟尝到嘴里有股咸味儿,可能是流血了。听见他的声音,她迷惑地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爸爸,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憔悴了、悲伤了。

这真是好笑得很,他好像还受了很大的打击。难道他以为,真的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怨恨,直截了当地说:“因为讨厌你,跟你待在一起觉得很恶心。”

倘若这室内的一切都能被展示在屏幕上,缪惟就会看到在她爸爸身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他的眼睛猝然放大,僵直了一两秒,又微微眯起。他的手指不知所措地蜷缩起来,抖了抖,又用力握紧在手心里。他的胸膛刚才还因为怒火而剧烈起伏,此刻却像是没有了心跳,变得僵硬起来。

他无法控制表情一般抽动着嘴唇,上下齿彼此磕碰,良久才发出一句:“我是你爸。”

缪惟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再扬起纸巾给他看:“你是个,骂女儿是□□,把她打出血,从来不关心她,也从从来只知道在她身上发泄情绪的爸爸。”

她手指也在颤抖,胸膛里像被抽走了所有血液,喉口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但又字字清晰地说出了口:“我不要你这样的爸爸。”

她爸的身体抖了一下。那副宽厚的肩膀,其时如同大山崩塌,萎缩成迟暮老人的样子。他驼着背,往前伸直脖子,鸵鸟般丑陋至极,困惑不解地盯着缪惟。

他大概以前从没想到,亲情是会被消耗的东西。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是你老子”并不意味着作为父亲的他可以对儿女动辄打骂。

“你是,”他喘不过来气一样,额头上冷汗涔涔,“你是瞧不起我吗?”

缪惟站直了,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她走到自己的行李前,坚定地握住拉杆:“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要离开这里。”

她把三个包分别架到三只行李箱上,把箱子摆成一个纵列,艰难地往外推去。

管他是不是现在要冲上来踹她一脚,或者用最肮脏的词语骂她,她都不会再回头了。她不会成为父亲这样的人,绝对不会。

她爸爸的呼吸非常急促,气管里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像一只暴跳如雷的狮子在背后追着她。

但缪惟的耳朵里接受到的声音却是另外一种,它那么的动听,那么的悦耳:行李箱的滚轮声,骨碌碌的,往前,往前。

她不想去关心她爸爸在想什么,不去思考他为什么没有阻拦。

她乘坐电梯,下了楼。

这时缪惟才感到方才的她是多么的勇敢、充满力量。她现在完全弄不动这些行李了,但刚刚她正是靠着自己一路走出了家门。

兴奋、后怕还有其他不知名的情绪陡然在她胸中激发,她想笑,差点笑出声音,但又很快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