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和徐朗用的是他最喜欢的茶具有关。
“爹,我没怕,”徐朗坐在炕几另一边,黯然道:“我只是难过。我以为我做的够好了,不知道您还是不相信,还是瞒着我。”
二爷素来不喜欢听人指责,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和收养的小乞丐说明自己并不喜欢的谋生之道,可在傻儿子卑微的控诉中,居然感到了一丝心虚:傻儿子瞒着他没有一到奉天就回家他尚且差点儿与他断绝关系把他赶出去,此时再说我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干系是不是有点儿伤人?
二爷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爹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还小,不懂得爹的考量。”
徐朗苦笑:“我都二十多岁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难道我连做个明白鬼的权力都没有?”
苦肉计,一定是苦肉计。
二爷再次忽略心口闷痛,奉天城内好几个有名望的医生都说他的心脏没有患上疾病,这不过是错觉。他向自己发出警报,说明傻儿子只是想刺探他的秘密,这是人性的卑劣处——也或许他比自己想的更加聪明,想从中获益——不能上当,不能被他脸上的失落迷惑。
“行了,别像个怨妇一样,这和相不相信没关系,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的。”
二爷自以为的安抚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傻儿子苦笑一声,下炕走了。
二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傻儿子这是翅膀硬了居然敢不回他的话就走?!走!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二爷怒冲冲的想。
他揪住前襟,弓腰缩了起来。
二爷告诉自己,他不需要这么一个傻儿子,外边聪明的男孩儿多得是,只要他想,把一个孩子养成他喜欢的样子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听话,乖顺,决不多嘴,更不会不回他的话扭头就走。
胸口剧痛,二爷艰难喘息,扯开棉被将自己包裹住,蜷在里头,等着好似没有尽头的痛消失。
总会消失的。
痛一会儿,也不要紧。
第105章
数日前。
青禾竭力维持自己最后一份尊严。
湿毛巾移开,他大口贪婪的吸入空气,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不住痉挛。多年未曾经历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侵占了他的身与心,他知道再来几次自己的风度恐怕就会荡然无存,他会大叫会告饶,会流满脸的泪。
他的大脑还有一分腾给作乐——真的流了泪倒也无妨,脸上湿漉漉的,或许其中已然掺着泪水,总之旁人和他一样,是不大能分辨的。
大冈奏介仍是一副老绅士的打扮,他在一米距离外微微弯着腰,打量自己狼狈的犯人,并且以叹息口吻道:“我们本来可以相处的很愉快,你何必自讨苦吃?我的提议对你我来说,都是利大于弊,我不懂你为什么想不通。”
是啊,我为什么想不通。
张义山不在了,那么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他离开张铮,张义山的手段多狠啊!他可以不顾张铮的承诺与反对派人杀死杜回,而原因仅仅是不想与沈山海“尴尬”,他也可以不动声色顺水推舟让自己多年的老哥们替自己死在火车上,卢成志烧成焦炭的尸身运回奉天他居然还能抚棺大哭,像是恨不得与他一同殒命。他从来没打消过给张铮续弦的念头,他一直都看不上青禾。这么谨慎这么多疑的人,居然在他面前吐露卢成志死亡的真相,张义山从未打算让他活下去。他得到的股份、私产张义山想收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张义山只是想让张铮看见他对张铮的纵容对他青禾的容忍,谁会怀疑张义山想要他自己的干儿子的命?他给青禾越多,夸他的次数越多,将他的位置摆的越高,那么青禾的死便和他的干系越小,他的伤心也就越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