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了外衫起来,轻微的把木窗推开一条缝往下看。是我从未见过的热闹。铺了青石板的长街两侧全是商贩,只从书上见过的食物拥了一条街,各式香味窜入,我忽然觉得自己今日不想再吃祝余了。
左手边有个小孩儿在哭叫,不知是为着什么,声音尖利的叫我头疼。只好正正经经穿了衣裳下楼——去用点早膳也好过在此听这喧嚣,总归是睡不下了。
客栈是小镇上唯一的客栈,掌柜是个和气的胖子。
我从招摇山下来,走了许久的路,看了不知多少次日落日出,终于想要在这个荒僻的小镇上暂且住上一些时日。我进来这家客栈的时候样子狼狈的很,尘土满面,衣衫褴褛,亏得店里没有旁人,小二都早早回家了。
胖掌柜裹着一袭棉袍,也有四十岁了,蓄着短短的胡子。他为难的看着我,道:“这位小兄弟,我开个客栈也不容易,实在不能叫你白住啊。不然这样,我给你拿两个馒头,你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地方能借宿一晚。”
小兄弟?我看起来像个男的么?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雄性还是雌性,只是这掌柜也太不假思索了些——许是衣裳的缘故吧,我嫌麻烦,总是简简单单披个袍子。这世间的女子不管美丑总是会花些心思打扮自己,也难怪。
这位胖掌柜倒是难得的热心肠。
我看了快要一百年的书,对人还是知道几分。人性向来是恶,跟红顶白是常事,连谋财害命这等事都做得。终究是好运么,遇到了这样的良善人。
“掌柜的莫要担心,我会付钱。”我很少讲话,兼之久未饮水,此时声音难免滞涩。
胖掌柜狐疑的看着我,怕是担心我来吃白食罢。只好先拿了个银粒子给他,不然怕安生不了。
他很是悉心的琢磨着那颗银粒子,我也不催,只是静静站着。
那银粒子是我经过一个繁华些的镇子时用招摇山里的药材换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毛病可挑。也是累了,一直未曾停下步子,不知何时才能安顿下来好好看些书。
胖掌柜终于把银粒子妥善收起来,犹豫片刻道:“小哥的事老夫就不多问了,也是累得狠了吧?二楼还有许多空房,小哥随意挑上一间,待会儿叫我那婆娘烧些热水给你送上去。”
我自然点头。
那妇人看着年龄已经不轻了,皱纹很深,几缕白发赤裸裸露在外边,一身粗布衣裳有浆洗过多次的痕迹。
她显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衣衫还凌乱着,烛光下眼睛黯淡更显憔悴。她提了水上来,胳膊上搭着一套粗布衣,身边跟着个垂髫小儿。我多看两眼才看出那是个小女孩儿,她两手端着一碗阳春面,热气腾腾。
妇人和气笑道:“这位小哥儿也饿了吧,小妇人手艺不好,这碗面您也多担待。当家的说要我给小哥儿找身好的衣服,奈何家里也没有您这个年龄的,只好把我那弟弟上回未带走的拿来了。您别嫌弃。”
那小女孩很乖巧的把面放到小几上,也不说话。我未曾与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毕竟书读的多了,有些事儿倒也不言自明。于是从包袱里摸了两个铜板给她,赞她乖巧。妇人笑的更和气,许是看我不善言辞,便带了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