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在走廊絮絮说这话,周兰木却在屋内打了个哈欠,开始跟白沧浪闲聊:“沧浪,我小时候和另一位朋友跟随老师念书,我朋友不肯听空洞的大道理,想要入世,到民间去看看,于是我老师便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你可有兴趣听?”
白沧浪道:“当然有,快说快说。”
周兰木晃着手中的茶杯,随口道,“他给了我朋友半碗水,为他指了入云的一个堤坝。”
白沧浪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呢?”
“老师问我朋友,倘若他是堤坝所在之地的太守,这碗水是他一个决定——倘若他把这碗水倾倒下去,开坝放水,堤坝下游的人会立刻因为洪灾而死,下游的人,皆是他的兄弟姊妹、父老乡亲,”周兰木敲着茶杯,轻松地笑道,“可堤坝上游是大印的农事重心,倘若他不倾倒这杯水,堤坝不放,来年上游便会洪涝,颗粒无收,届时必有成千上万人因此饿死,你说这碗水,是倒,还是不倒?”
白沧浪一时怔住:“这……倒真是两难,无论做了哪一个选择,恐怕都会后悔罢,你朋友是如何选的?”
“若是沧浪你,会如何选择?”周兰木伸手请他喝茶。
“我不是圣人,倘若是我,绝不倾倒这碗水,”白沧浪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剑柄,思索片刻后道,“即使背负天下骂名,我毕生所愿,也不过是保全我爱和爱我的人。那你呢,你如何选?”
“当年我旁观我朋友在那碗水边跪了三天三夜,后颓然离去,再也没提过入世之事。我心中想着,倘若是我来做这个选择,我定会倒了那碗水,然后面向下游跳下去,自尽谢罪。”周兰木的目光缓缓下移,“可我不愿意伤害黎民百姓,也不愿意伤害我爱的人,我太过自私,当年……我做不出选择来。”
白沧浪呷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笑道:“那你如今,做出选择来了么?”
周兰木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很多年后我长大了,又遇见老师,便告诉他我有了破局之法。”
“我当着他的面倒了一杯水,一口把碗中的水喝尽,然后把碗摔了个粉身碎骨。我告诉老师,若没有两全之法,那我便以身祭水,力挽狂澜,万死以赴。”
白沧浪笑了一声:“你那时一向是个圣人。”
“可是老师却很生气,”周兰木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老师如此生气,他对我破口大骂,告诉我,倘若我不去做出选择,反而努力去改变既定的命格,天神会降怒,先淹没上游,然后冲破那个堤坝,再降灾于下游——最终只能落得一场空,什么都剩不下。”
白沧浪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只听得周兰木继续说道:“老师告诉我,若我执迷不悟,一定会走到他预料的结局中去。”
“结局?”白沧浪突然笑了一声,语调却与平常有些不同,他转过头来看着周兰木,戏谑道,“他如何得知,他所料到的结局,就必然是结局?在我看来,以身祭之,万死以赴,确是圣人,圣人一时无人理解,落得恶名昭彰,但做了他能够做的所有事情,定然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