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想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
有张圆而小的黑白照片嵌在墓碑正中,不用凑近看他就知道用的是哪张照片。他妈不爱拍照,不过跟他合影除外。这张照片本身也是一张合影。把图缩小,再往旁边移一移就有他自己的脸。
墓园在山口,正当风。他往旁边看去,一个面部遮挡严实的老人弓着腰,一面走一面把经过的墓前的花束拾起来抱在怀里。
付罗迦退后一步让她。他妈墓前没花,老人还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当然也没有。
站了一会儿附近有块碑前面也来了人。小孩在哭闹,听他妈妈的意思是想吃快餐家里人不许。
最后小孩挂着几行鼻涕几行泪,翻着白眼给墓碑磕头。
“那是什么?”他指着远处的楼房问。那片建筑群风格统一,隐约还能看见运动场和国旗。像是学校,又比一般学校规模大得多,还面朝着公墓。
爸爸顺着看过去。“应该是s大的一个校区,我在导航上看见过。”
“哦。”原来这都是c市了。他又环顾一周。
“你妈妈以后就在这儿了。”
“嗯。”可是什么能证明呢?他滑稽地想,除非她从他看的那个方向走过来。
“什么时候走?这上边站着也冷。”
“再过会儿。”
这对话好像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爸爸终于说:“你今天是不是又——”
“那走吧。”估计是怕林果然在车里等饿了。
他妈要是听到了可能又会刺爸爸几句,可惜死了就是死了,听不到了。他现在要做到的是相信她真的在这里。
墓园门口,刚刚的老人往捡来的花束上洒水,向来访者重新兜售。他从爸爸递来的遗物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并无差错,却让他暗暗一惊。
这证明了人脑是一样多么差劲的器械。
“你有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爸爸说。“迦迦,我希望你放过自己,也放过其他人。”
“我没有吗?”他偏头。
再接下来是跟外公外婆一起过年。
外公吊了几天水就回来了。做了全套的体检,问题还是原来的那些,只能拖没法治。不过他记性不好,很快就又乐呵呵的了。
外婆除了做饭就是走来走去,时常察觉不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付罗迦在凌晨跟她撞见过几次。她说她是起夜上厕所,却打开电视看起了重播的古装剧。
另外她做的饭也开始难以下咽了。外公则一切如常,慢吞吞地把自己的米糊喝一半,再把另外一半吐在脖子上挂着的围兜里。
去年过年其实也一样,只是少了两个吵架的。春晚也跟去年差不多,外婆会因为同样的包袱笑上那么一笑。
春晚初一初二还会继续播,省得人换台找节目看。初中同学群在发红包,很热闹。他点了一次就被无数人圈,让发照片让唱歌的都有。他回了句新年快乐,发了88块然后退群了。
他给许之枔发:新年好呀新年好。
许之枔过了一分钟回:我一个人在家打游戏都找不到人。然后是一个随机数额的红包。
“恭喜发财。太险了,521。”许之枔发语音说,“我天天摸来福的爪子才求到的分数。”
“……这有什么说法吗?”
“她天然就开过光呀。对了,黑咪好像把她当成自己生的狗崽了。”
付罗迦难得感觉到心情上扬了一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