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本来让转院,她不肯,嫌花太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打个鸡蛋蛋壳都要用水涮干净才丢——”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眼眶还在发烫,应该是肿了。

“哥他们怎么说,灵堂是在他那里设还是殡仪馆?”

“知道了。夏宁怡那边你去联系吧。”

“我中午吃了饭就过去。”

“……那行。”

他妈挂了电话转过来的一瞬间他赶紧把眼睛闭上。

“你姨婆人没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装睡被看出来了,随即发觉他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所谓他听没听见。

“她都死了你那个姨公也不回来。从她住院到现在,你姨公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他们年轻的时候可是自由恋爱呢,当时你姨婆对你姨公喜欢得不得了。你看看啊,你姨婆死心塌地给他洗了三十年衣服做了三十年饭,去宾馆做保洁,用自己那点工资拉扯大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要给你姨公拿钱让他去赌。结果呢?”

他又把眼睛睁开。

“结果她最后那点医药费还要几个小辈来凑,给他打电话,说不到两句就挂——人家忙得很,手机里都能听见震天响的麻将声音。三十年的夫妻也就这样了,你们那些又算什么?——我可以理解别人喜欢你,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不应该也去喜欢别人。”

他妈低下头与他对视。“你听清楚了没有?”

他张嘴没能发出声音,醒了醒嗓子才迸出一个字:“……嗯。”

“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你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你闹也闹了,我懒得再说什么了。你有她联系方式也好没有也好,回了学校都给我断干净了。我会让你叶老师看着你的,有什么我都会知道。”

“……”

“下午跟我一起去趟殡仪馆。”

他摆在床头的长裤应该是被他妈拿去洗了,现在搁这儿的是一条卷着裤腿的七分裤。他刚套上裤子就发现了不对:脚踝上的伤疤的颜色又鲜艳了起来,周围一圈皮肤也开始发肿,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死而复生。

他懵懵懂懂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场麻烦,放下裤腿把它遮住了。

空腹二十个小时后的第一顿饭是小米粥和榨菜。还没吃完胃就开始绞痛,以至于洗碗的时候他不得不扶住洗碗池边缘。

菜刀刀刃上沾着一点油——那是刚刚被用来切开榨菜包装袋时沾上的。他用指腹把油抹开,再把手指伸到水流底下冲洗。

拧成麻花状的水流被掺入了细细的红色长线,许久不断。

他收回手看了看,又把手掌放到刀刃上。

“弄什么呢,搞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