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很聪明。
礼盒被打开,顾郁看了一眼,笑了,把领带扔在一旁,拿起围裙系在身上。“年年都是这个,没新意。你对你的小舅就这么敷衍。”
一点都不敷衍。礼物是圣瓦西里大教堂的积木模型,关梨没顾郁那么厉害,他要看着图纸一个个地拼接起来,花了好几个夜晚。
至于顾郁,他其实也没那么聪明。
好多话都听不懂,好多眼神都看不明白。
他真的是个没脑子的蠢蛋。
后来关梨的公寓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积木建筑,顾郁总是笑他幼稚,像个做手工的小屁孩儿。
停在回忆里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简桥来到莫斯科之后,在那个应酬过后的夜晚,顾郁已经睡着。关梨给简桥发了一个定位,然后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在昏暗夜色中打量他的五官。
“……喂,”他哑声开口,“有点儿话给你说。”
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想跟他说他少年时吹过的海边的风,想跟他说清晨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想跟他说深夜路边飞速倒退的路灯……
想跟他说那句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就想对他说的话,想说那句看见少年的他第一次笑起来时想对他说的话,想说那句重逢年轻有为的他时想对他说的话。
关梨非常非常想念他,虽然此刻他就在眼前;关梨也非常害怕很快将要失去他,虽然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喂,顾郁,你知不知道,昨天早上路口的雪地里有三只猫,你总说只有两只,因为你从来没看见过第三只,”关梨看着他,轻笑起来,眼睛发红,“我们的工作室门口只有九棵橡树,你老是让我在第十棵橡树那儿等你。傻瓜,第十棵是桦树。”
其实从来都没什么事情让关梨顺路经过他的学校,而且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拼积木模型。
顾郁离开莫斯科的时候,是关梨送他到机场的,他将要抵达的城市,也是关梨让他去的。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会大度。属于他的任何东西,他从来都不会拱手让人,除非那东西自己想要逃。
更何况顾郁从来都不属于他。
“小梨,我走了,”顾郁拉着行李箱,对他招了招手,“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关梨挥了挥手,“滚啊。”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时,早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
就在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要崩塌,所有堆砌起来的“无所谓”都摇摇欲坠。
他坐在车里,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只有一个人能够看见的朋友圈: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缘分,缺的只是无数个让你看见我的时机。
刚发出的第一秒,他就看见了紧邻的下一条:
酷爱泡枸杞:如果总共只有一百步,没人规定不可以一个人迈一百步啊。
关梨愣了一下,飞速地删掉了自己的动态,打开音乐,一首歌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车身里循环着。他怅然若失,看着前方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道路,眼前一片水雾。
关梨从来对什么都没所谓,除了很讨厌一个人,很讨厌很讨厌。
最讨厌那个人的一点,就是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他。
明明是他先遇见的。
明明在那个看见小小的身影跑进房间来拿图纸的时候,就想要抓住他的。
关梨转了个弯,汽车驶向一条从未走过的岔路。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滴落在衣领上。他觉得呼吸困难,把车停在路边,扯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伸手将音乐声开到很大。拼命隐忍着,在萦绕着的音乐中发出喑哑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