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很害怕。害怕面对这份感情。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宣诸于口,就被狠狠地打压扼杀。他本来不想说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男丁,被父母给予厚望,不管如何,企业都需要有领头人,否则父亲半生心血便付之东流。他不能去追逐自己的感情。可是他爸指着他的鼻子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全部都发泄了出来,他是被刺激的,全部都说了。
全部都说了。连他自己不想承认的那一部分也是。
易霄脸色苍白,眼圈红极了,肿的像是刚大哭过一场,脚步比魂还虚浮。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冷风直灌进他的衣领。他才发现出门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来得及带。他的眼泪都淹没在他的双掌之中,眼睛被风吹的发涩,已经产生不了任何液体了。
他想起差不多是十年以前,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因为志愿问题和易伟涛大吵一架。易伟涛说要他学金融,之后继承家里的集团,可他只想学医。那时候的易伟涛比现在要暴躁许多,直接撕了他的志愿表,让他别读书了,家里供养他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后来还是李容月找回了离家出走的他,眼睛哭的红红的,回家的时候易伟涛同意了他自己的志愿。
五年多以前,他顺利完成了易健医科大学临床本科的学业。易伟涛以为他该成熟了,胡闹够了,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他却还想去国外深造,依旧坚持要读医学。易伟涛举起手就要扇他,被李容月接下。易伟涛看着李容月满是心疼,看着易霄带着愤怒,最终无可奈何。
出国那天,易伟涛和李容月到机场送他。她拉着易霄的手,眼里涌起泪花,抱住他说,妈妈永远支持你的理想,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
那几年,他只回来过1次,其余时间都在跟着教授做实验,忙的脚不沾地,也鲜少打电话回家。李容月让大女儿易霜照顾易霄,也只能从易霜那里得知易霄的近况。
她永远在身后...
熟悉的易健医院大门。门口熟悉的站岗亭。路旁熟悉的行道树,昨天和今天掉的叶子数量都是差不多的。可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失去,就像日子一天天后推,有什么在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在急诊大楼门口的台阶上一直坐着,手中空空,脑内也空空。夜色如墨,大楼里灯火一排一排熄灭,然后一点一点入睡。看到几辆飞驰而出的救护车,片刻后载来需要急救的病人。家人和急救者兵荒马乱,吵闹叫喊痛哭,他这个坐在角落里的人都显得多余,挡路,令人生厌。而后又是一排排亮起的刺目的灯光,满载着希望和忧愁。
明明生命那么短,那么宝贵,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追求自己所爱呢。身上施加的都是没有办法卸下的责任。他像走在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无法转身,只能颤颤巍巍向前走。
他等了很久很久。夜风把他的嘴唇都吹干,把他眼底也榨干,把他温度都带走。他手忙脚乱接起电话,急诊室相熟的护士告诉他,李容月是充血性心力衰竭,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观察一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跑回ICU,就隔着反光的玻璃,隐隐约约看着他妈身上插满导管,戴着氧气罩,面色苍白虚弱。他爸穿着无菌服,满脸担忧坐在床边,看见门外的他挡住走廊的光,做了一个口型。
——“滚。”
易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他乖乖回家,睡觉。醒来的时候,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噩梦。
——
随着顾纳兰手伤的逐渐恢复,原来落下的拳击课也慢慢补上。这一周来他的行程总是安排的很满。即使这样,他谨遵医嘱,依旧没有让上课影响他手伤的后续康复。
周六晚八点,顾纳兰等着今天的最后一位学生。回到休息室,他擦了擦额角,又倒了杯茶。脑海中盘算了一下今天上课的任务安排。易霄进步很快,体能跟上之后,他能把其他技巧都运用到位。所以他的课程在不断压缩,而他的改变却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