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什么?”

“……他们,看不到了。”

九十年代,下岗潮席卷东三省,胡杨的父母双双从种植场下岗。过了好几年流行起一种说法,说那晚上骑自行车的都是龟公。胡杨还问过罗莎,为什么要叫龟公?陈叔叔把他牵到红灯区走了好几圈,指着地上的烟蒂告诉胡杨:“不要踩到,晚上送老婆过来的男人,会把这些烟头捡起来抽。”

那时候住在孤儿院的孩子,好几个的妈妈都是红灯区的妓女。胡杨从来没在红灯区看到过照片里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的妈妈不会是其中一员,结果在自己醒事之前,那女人早就死了。那时候有钱嫖娼的男人少,多得是拖欠嫖资的龌龊汉子。

报道里说的是他亲爹守在宾馆房门外,听屋里女人哭闹也没进去,结果那嫖客生生把讨钱的女人打死了。龟公冲进房里看到自己死去的女人,疯了似的把嫖客掀下了楼。他麻木地让人打电话报了警,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拉着女人的手晃啊晃。等警察来,这人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那个没人管的孩子被叔叔扔到了雪地里,最后被路过的罗莎带进了孤儿院,取名叫胡杨。

还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十一二岁,胡杨做过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拎着一袋冻黄桃,慢悠悠地走上逼仄的楼梯。推开门,瘦削的男人正从厨房走出来,他端了碗米糊糊,笑着向女人挥了挥手:“回来啦?”

出道之后的每一天,胡杨都许了个愿,他许愿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许能从舞台上认出他。或许有朝一日,现场的镜头能拍到一对热泪盈眶的老夫妇,指着他说:“你看他像不像我们家当初丢了那个孩子?”

但许愿总是不灵的,命运跑得永远比愿望快一步。胡杨死死抓着银裴秋的衣服,双手抖着抓不住,就用牙咬着银裴秋的领子。他压住自己的哭声,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如同陡然暴雨,山洪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

银裴秋瞄了眼桌上的资料,“妓女”这两个血红的字眼刺得他眼睛疼:“没有人会知道。”

“我……不是羞耻她是妓女,她是我妈。”

“对不起。”

因为家里有个孩子要养,女人哭着求嫖客给钱的样子,胡杨几乎都能想象出来。那张漂亮的脸早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生活折磨到满目沧桑,衣衫不整跪在地上,扒着嫖客的裤子嚎哭:“大哥,你不能这样啊,我的孩子没有饭吃了,你给我点儿吧,五毛都行啊!”

出卖肉体都这么廉价的年代,再谈爱不爱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这个年代,也是一样的。”银裴秋无力地拍打着胡杨的后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