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很明白,不用你们安慰我,这个病总有到头那一天的,可是我也并不畏惧……”君达的声音正像游丝一般,痛苦地翻一个身,他的一条瘦腿便撑着一只箱子,那箱子里面正搁着他曾经用以漂亮过来的衣服。
“没有那种事,多少厉害的病都好了的,况且这是你时常要发的,你自己何以要看得这样厉害呢!”小姑母说,可是心里一味地发酸,因为她即使不根据什么理由,就凭她聪明的直觉,也知道他这一次比从前的几次不妙得多了,况且她曾经也有过经验,有几个人都是在这种情形里面就完结了的。
她想把自己忧愁着的面孔不给病人看见,眼光便向全屋中游移,那一种沉郁的将要下雨的惨淡的白天之光,使她又看见了那个摆在箱子上面的骷髅,放在台上的瓦佛,以及钉在墙上的念珠和佛字。她便不禁有点埋怨的口气:
“你自己喜欢制造出这种空气,就好像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拿到房里来?”
“……”君达不说话,重新翻一个身,做出一声不耐烦听的咳嗽。可是当他的眼睛偶然向房门那边望过去时,便正看见了秋香的面孔。
这不惮艰苦的丫头今天正是为着报告君达的父亲和母亲因为儿子不回去的事情而又吵起口来的。可是她一踏到楼梯口,闻见一派药的气味,便知道这边一定也有了什么不顺遂的事了。待到她走进房门,便看见了这样一个比吵口还要不好的情景。
于是两层的苦恼一齐奔上她的心头,她直走到床面前,如同没有看见小姑母似的,用两只手撑着床沿。
“怎么了?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哩!……”几乎要哭了出来。
“没有什么,不过也像前几次一样,受了一点寒……”君达自己说。
“大概是一种不厉害的时疫病,发了几次热,今天已经好了一点了。”小姑母说。
可是像预约好了似的,这一位太太和那个少女再说了几句话,便同时走动起来。她们像各自负着秘密的使命,来到楼梯脚下,觉得还不妥当,便一直走到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