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女儿刚上中学。”程姜说。医生耸了耸肩。在冷湾没有强迫:愿意就去,不愿意拉倒。
下一位!
消毒水的气味,福尔马林的气味。福尔马林是个有趣的名字,蜜蜂一样蜇人的气味。猫老头的手指僵直地抓握床单。
程姜定了定神,把电话摆正。背景音里响起开门声和下楼梯的脚步声。
“台子上有一盘豆腐,我已经洗干净切好了。你看见了吗?”他觉得自己在救护车里公然打电话有蔑视生命的嫌疑,因此声音放得很低。
“看见了。直接放在锅里?”
“先放油。别倒太多,就是……先倒出一个煎鸡蛋大小的范围,然后等它晕开就行了。先等它加热,冒泡泡的时候再关成小火。关小火的时候把那个按钮拧半圈。不明白的待会儿再和我确认一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火焰跳动的噼啪声。“好了。”
“现在放豆腐,动作小一点,别烫到。放完后调成中火,等下面变颜色的时候翻面。你知道怎么翻面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救护车也正好停下了。他坠在队尾一直跟到六楼的一道走廊上,在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护士的指示下坐在靠墙的公共椅子上等待。他之前告诉沈霁青一翻完面就给他打回来,于是他一落座,手机就又响了。
“现在可以准备放酱料了,放半勺白砂糖,三勺酱油,一盖水。”
沈霁青翻找了一会儿,说:
“真不巧,家里没酱油了。”
程姜低下头,和放在膝盖上的酱油瓶子面面相觑。他深吸一口气,苦恼地说:
“在我这里。”
“什么?”
“我是说,我就是出来买酱油的,所以新的酱油在我这里。”
他们隔着一条电话线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沈霁青先开口:
“所以你现在和一瓶酱油一起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他描述得还挺有画面感。
“是的,”程姜回答,“它还不肯好好坐着,我觉得我这样好奇怪。”
福尔马林,消毒水。哪种气味才是正确的?他感到椅子在动,不是摇晃的那种动,而是很钝的,轻缓的,好像在液体里漂浮。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水,地面上没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