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开始沉默地用手背试热水。沈霁青还在餐桌旁撑着下巴坐着,而他忽然感到自己无法继续勉强自己在这样的空间里待下去了。场景混乱起来,他需要逃开自己正在试图抓住理清的东西,独处一会儿。
“你还失眠吗?”程姜转过身,恳求地问。
“失眠着呢。”沈霁青本来不知在看什么,又笑起来,“怎么了?”
“帮我……看一会儿小孩,行吗?”程姜保证,“她已经睡着了,会很安静的。最多一刻钟就好,我去洗漱。”
沈霁青很爽快地应了。
“往右边拧把手是开热水。”他说。
*
程姜关上门,脱掉衣服,回身又看了一眼镜子,把脸撇开了。
水汽蒸腾,他闭着眼往浑身撩热水。客厅里的一切暂时离他远去,而她又回来了。程月故,他自从站在海关打电话起就没再能逃不开她,他进浴室的时候关于她的念头也一并进来了。
冷湾海关处的电话室是冷湾少有的没有隔离外界信号的地方,在那里电话可以打到其他国家去。两个星期前,他已经取得了处境许可。他知道冷湾的船会辗转抵达爱尔兰都柏林,随后各个乘客将被办理去机场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办转机具体转到中国哪里的时候,程姜有一点迟疑。
“你在中国有亲戚吗?” 负责人见他如此便问。
他回答:“我母亲几年前离开了冷湾,现在应该在那里。”
“你要去投奔她吗?”
“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不知道她具体在什么地方,而且……”
“稍等一下。” 负责人说,“为了方便冷湾人能更好地和外界接轨,我们在乘客出境之前一天会提供免费办理手机号码的服务。也许你的母亲在出境前也在我们这里办理了手机号码,电脑里都有记录。你可以试着联系一下。”
程姜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问:
“办理的……哪里的号码?”
“我们统一办理爱尔兰的号。”负责人公事公办地回答。
“她在中国,留着一个爱尔兰号码?”
负责人耸耸肩,“说不准呢。快点,要不要联系?后面还有人等着。”
程姜起初木然地盯着他看,只一只手在负责人坐着的小隔间前扶了一下,慌乱地点点头。
“让我找找。你母亲的姓名?”
随后有工作人员教他用证件给电话解锁,给他念十一位数字。程姜输入的时候错了好几次,两只手紧紧把话筒攥在耳边,面无表情地听着电话响了很久。中间几次他都求助似的抬起头,四处看着,然而工作人员已经走了,仍然只剩他一个人。
电话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