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等我长大了,知道了真相,才知道二十多年来我妈的苦痛于我尤甚。

她才是真正需要彻底放下,获得安宁和平静的人。

远处河中央有个小岛,长满了树,有鸟在上面栖息。阳光越来越强烈了,我撑开伞,眯着眼睛观赏群峦。

烟快要燃到头,我伸手将其掐灭,这里没有垃圾桶,我依旧将短短的一截残骸叼在嘴里。

郑青云的脸没来由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怔了一下,仿佛那人就在眼前对我笑。

他笑得很好看,笑的时候,眼里有潋滟水光,唇角有盎然春意,既像个少年,又像个吟游诗人。一个人生活里蕴藏着无限幸福,才能笑得那么明媚罢?

郑青云的笑随着最后一个烟圈消失,我回过神,发觉手被河水浸得冰凉。

船缓缓荡着,不知道荡了多久,终于一摇一晃地靠岸,停在河中央那个长满树的岛旁。

纤夫吆喝道:“想上去的可以上去看一看,在这里停二十分钟。”

我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高壮小伙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船,迈着大步子三两下踩在石头上攀向高处。我迟疑了一下,将包放在船上,也登上岛,走到最高的地方。

身旁围着许多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鸟,植物多的地方蚊子也多,我一边摇扇子驱赶蚊虫,一边眺望远方。

河水无波无澜,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却比天空更为浓重多彩。蓝色是落在河中心的一滴墨,慢慢晕开,河水是姑娘扎染的长裙,是腰间的衣带,是这片土地上最美丽的点缀。

更远的地方,楼房微小如蚂蚁,那里是古城,不知道有没有沾染上现代商业化的气息。

今早,郑青云说他要去古城看看。

“买点鲜花饼回来吃,”他手上拿着一朵从民宿后花园摘来的白花,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鲜花饼是这里的特色,不吃不行。”

我看不清他是不是在我眼中的这座古城里,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在做什么,但我学着他的笑,回头朝下一瞥,看见了停在岸边的我们的船。

船绳拴在树干上,古铜色皮肤的纤夫在擦汗。

刻意的模仿让我嘴角一僵,我恢复了平常的浅笑。三年来我一直在丢弃,慢慢放下充溢在脑袋里快要让我爆炸的烦恼,也逐渐有了成效。这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慌不得。

郑青云是我没料到的一个小坎。

我在丢掉包袱的路上遇到一个人,我知道我们很可能一辈子也只能算是认识,但我竟妄图一蹴而就,背地偷他的光回到我曾经鲜少忧愁的日子。

实在是不够厚道。

我嘲笑自己,东施效颦。别人还没留意你呢,自己就先惦记上了。

我心里有点乱乱的,我对郑青云也说不上惦记,那时我们毕竟只是过路人,有几面之缘,有二三缘分。

只是我心底有一条河在流淌,淌过许多或快乐或悲伤的过往,现在这条河里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影子,浅浅的,不突兀,我却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