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未愿意信他,不论信任的程度如何。
“殿下说得对,却也不全对,我这双腿是可以活动,不过有很多限制——”
比如说,能让他暂时活动的是一种药,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毒蛊,每次服下后先是历经一夜分筋错骨般的疼痛,蛊虫替他重塑骨肉,之后就能活动个三四天,效力一过,双腿再次失去知觉,副作用让人连续数日都昏昏欲睡。虽然休息一段时间能再养好精力,毒性却永远残留在身体里,除了让人体质孱弱之外,还会折减寿命。
他的腿本来是没有救了的,是黄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法子,还给他寻到了一种缓解毒性的草药,晒干之后用热水泡开喝即可——就是他平常饮的苦茶。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难以对旁人言说,温初月淡淡一笑,接上后半句:“起码现在是真瘸。”
赵未总觉得他那浅淡的笑容里好像隐去了许多波澜,还未来得及细品,只听他道:“殿下,你可愿意与我做个交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种别样的蛊惑味道。
赵未眼睑往上抬了几分,直视着温初月的眼睛,道:“哦?说说看。”
赵未的语气虽然漫不经心,看向温初月的视线却陡然冷了下来,温初月不禁屏住了呼吸——尽管他姿势慵懒,危险气息却准确无误地从那双半垂着的眼中流露出来,那是一种像是历经杀伐劫难后的王者,睥睨着自己征服的战场时,带着血气的眼神。亦像是一只刚睡醒的雄狮,看着注定无法逃脱的猎物时,危险、却带有几分戏谑的眼神。
那眼神告诉他,若是我愿意,可以随时抹杀你。
“他到底是个皇子啊,定然是历经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劫难,才能磨砺出那种眼神,”温初月想,“每天对着他那吊儿郎当的面具,差点忘了他的本性。”
当今这位帝王除了仁慈以外,还有一个鲜明的特质——博爱,他前前后后共娶了七十六房妃子,后宫都扩建了两次,可帝王到了花甲之年,留下的继承人竟然只有四位皇子,有两位都是皇后所出,剩下的全都是公主。妃子们要么就是不能生育,要么就是生出死胎,有幸诞下健康的男婴,也鲜有能躲过夭折的命运。
当然,这些只是流传到民间的版本,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可从那种吃人的地狱里爬出来的人,绝无泛泛之辈。
温初月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看轻了赵未,毕竟赵未不像阮慕阳,也不像他曾经掌控过的任何一个人。那些人愚昧、残忍、伪善、胆怯,只要稍稍用一点伎俩,就愿意把心脏挖出来放在他手上。
温初月这一刻才意识到,赵未之于他,就好比巨兽之于蝼蚁,神明之于苍生,那人不过是笃定他翻不起什么浪来,才把天天把他放在身边,而他居然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得到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