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双眸中凝结起一层雾气,有不解、有疑惑、有委屈、也有恨意,像是大雪倾落冻结在彼此之间,这是他第一次发火,阿廖沙滞愣了,“阿诉,我没有责怪你。”
随后他沙哑道,“时间紧迫,我只是太急切了……你们在下三区照顾赡养平民,甚至安抚难民,仅有的几次出手就能将皇室逼迫到这种境地,连那个女人都不得不出面调停,这可是千古奇谭。军|火生意甚至渗透到沙俄,我不相信你们没有这个实力,路易斯·安茹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可能只满足眼前利益。”
“执意开火是皇室的政见,肆意挑衅是你们沙俄起的由头,你为何来质问我呢?安茹家族这些年虽不说做多少慈善,但至少从不像你们皇室那样虚伪,剥削一切可见的利益。”唐知白不想多聊。
阿廖沙欲反驳,但几次都无法开口,即便与他无关,有些东西是铁定的事实。
最后只能嗫嗫,“流血是必不可少的,只能大局为重,这样才能挽救无辜的人。”
“所以就想让安茹家族去冲锋陷阵?去伤亡流血?你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同意就是心狠,就是置若罔闻,就是冷血是吗?请恕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们的逻辑和道理。”
“不是的阿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恨我……”
第一次和故人相见,便这样针锋相对阿廖沙心底有些抽痛,“父皇和亲爵的政论我从来不敢苟同,从战争打响那刻开始我就知道是错误的,可父王集权专政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些年我东奔西跑不断规劝和拉拢,只是为了让它停歇。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次对话的机会,我会让路易斯·安茹看到好处的,安茹家族的插手绝对不是错误,一旦成为赢家就是青史留名万人之上,谁都会……”
“阿廖沙。”唐知白冷静地打断他。
“从见面那一刻我就知道,今天的见面并不单纯,但我还是很开心。我不恨你,因为为自身利益去争取去获得,是人的本性,所以就算你几次三番试探我利用我我也不会计较,或许换成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但是,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插手。”他拿起手帕擦擦手指染的咖啡。
“为什么?”阿廖莎抬眼看向他,目光精厉,似乎试图看穿他这个人,找到了本质却答案。
唐知白垂下头并不回答他,
“今天不再合适聊天了,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说罢,就准备离开。
得到这样的回答,也在阿廖沙意料之中,他坐回座位沉下一口,叫住他,“阿诉。”
中央不知何时换了乐器,梵婀玲悠长醇厚声音飘逸而来,灯火映照在盆栽茂密枝叶上,摇曳间模糊了阿廖沙的神情,唐知白起身停住疑惑地看向他,想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
“你从来不是个心狠的人,所有人都评论你谦逊温柔,只有我知道,其实你骨子一直很冷淡。”
“你对至亲朋友很好,你对陌生的问路人也很好,可这两种好完全不一样,你对生命是冷漠漠视的,但你亲疏范围意识很强,你可以为了路易斯·安茹和艾尔·莱斯特对别人重拳出击,却也可以对那些,永远巡回在你周围的凶杀案视而不见,即便已经明显到所有人都察觉,你还是漠不关心。”
唐知白倏然瞳孔放大,诧异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
“所以当时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即便你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发现了,因为我也相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你没有装傻,你是根本就不在乎,即便那些人因你而死,你依旧守着自己的领地龟缩在里面。你以为事到如今路易斯安茹能保全自身?别傻了,伊丽莎白是个记仇的女人,英国胜利之后第一步就是清肃你们,阿诉,你为何不睁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
回郊区路上,唐知白轻靠在车窗一言不发,默然注视着车外划过的风景。
车内静观默察,意识到他情绪不佳没人敢说话,只有加列担忧地看着他。
十五年前初到这个陌生世界时,医院消毒水呛鼻滋味,他心惊胆战同时也感叹歆羡于伦敦的繁华,这个是饮阙翠绕的盛世,错彩缕金、珠零锦粲,可他如同随风漂拂的枯叶,跌宕起伏在两个世界之间,寻不到交接时间也茫然无措,即便心知未来大致方向,还是踌躇不安。
阿诉,你为何不睁眼去看看世界……
阿廖沙的话回荡在耳廓之中,渗进神经,总有声音烦扰的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