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丽娇也一点一点重新戴上了她那张娇弱的,无措的,出身底层,未曾得到过任何学习机会,而显得过分愚昧无知的被硅胶填充满了的中年女人的面具。
她眼泪要坠不坠的,似乎马上要掉下来了,正要开口。
陆时越忽然道,“跟聂冠宇看齐,也没什么不好。”
方丽娇眸色一愣。
不等她说话,陆时越又道:“你我都清楚,我是你的儿子,但不是聂冠宇的,虽然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骗过他,让他认了我这个儿子,但你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只有你这个讨饭娘,从来没有聂冠宇这个富贵爹,要是我有朝一日也能学着聂冠宇,对欺骗我的人这样宽容,就好了。”
他声音不高,大概也只有距离他最近的方丽娇能够听到。
方丽娇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停顿了一秒,她稳住心神,“你胡说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好作假的?这不是一查就露馅了吗?”
陆时越点点头,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大概许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吧,竟然就灯下黑了一把,这么简单的事情被瞒了这么多年。”
他虽然笑着,可眼底没有一点笑意,“也不对,你为了瞒住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当初我为什么会被聂冠宇和尹宜凡厌恶,为什么不得不远离LA,回到华国重新开始,都是从当年那件事情开始的吧?”
他嘴角勾着一抹笑,声音竟然还挺温和,“你引着我去查,查到西西不是尹宜凡的亲生女儿,让我怀疑尹宜凡对西西的用心,我开始怀疑,就样样生疑,以为西西的病情延误至那种程度都是她一手促成,是她爱女过度,精神扭曲,不想要让西西好起来,只想一生圈禁她,而那女人偏偏也行事偏激,许多事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又被你挑动,各处寻找配型,全身器官移植、克隆体、液氮冰冻技术等等,为了西西的病,她近乎无所不用其极,对我更是痛下狠手,要取我的心肝脾肺,可我和西西明明就不匹配!”
他拧起眉头,“我只以为她真的疯了,”说到这里,陆时越苦笑了一声,“现在想来,不过是有小人两头挑拨,做了一些小动作而已。”
往事错过太多,尹宜凡日日看着西西身受病痛折磨,年复一年见着西西越发虚弱,陷入魔障,难得解脱。
他又何尝不是?
他第一次在西西身上尝到亲人和朋友是什么滋味,什么是无条件的快乐,无条件的笑,无条件的爱和维护,他太想留住了。
他整个人生,只有那么一点点温暖,却还有这么多人来跟他争。
他争得头破血流,以为自己赢了,一回头,才发现有一个人,他怎么都不可能赢得了。
这个人,可以叫他时间,也可以叫他命运。
太绝望了,也就疯了。
“西西死后,我们双方也不得太平,互相指责,都认为是对方的阴谋,对方胡来才导致这样惨烈的结果,以至于互相更加不愿意妥协,一争到底,一直到如今。”
那个人早已不在,可他们之间的仇恨却永远无法被抹平。